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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文学 www.59wx.cc,羽·青空之蓝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传说中,这里是北方的北方,天地的尽头。

    从极冰渊位于云荒七海里苍茫海的尽头。不同于其他六海,这片海是凝固不流动的,大片的冰壳覆盖了海面,只在冰川缝隙之间才可以看到一线深湛的海水,蓝到发黑,隐隐透出一种森冷的静谧,彷佛藏在大地深处的眼眸。

    从极渊是三界寒冷的中心,和南方碧落海底鬼神渊的地火熔岩正好形成云荒的阴阳两极──水从地心涌出的,却比冰更冷,足以冻僵一切生物,甚至连鸟都无法飞渡这片大海,因为只要一旦在茫茫大海上落下休息,爪子便会被冻结在浮冰上。

    传说中,甚至连八千年前一统天下的星尊大帝,率领铁骑驰骋四方、荡平海疆六合,然而,他的军队却也始终不曾踏足过这片荒芜的冰海。

    这是一片不属于人世的净土,如更北方“归墟”一样不可踏足。

    云破月出,皎洁的光芒洒遍海面的巨大冰川,映照得整个从极冰渊彷佛琉璃世界。无数冰山的在风里随着潜流缓缓移动,千奇百怪,彷佛巨大的鱼类在水面下逡巡时露出的鳍。

    然而,在这样寸草不生飞鸟不度的极寒之地,冰棱中却映照出一个人的脸庞。

    “又到时候了么?”一声轻轻的叹息。年轻的男子抬头仰望天宇,一手轻拍着万古不化的冰川,一手默默算计着什么,眼里露出了隐隐的担忧。

    他有着海国鲛人特有的水蓝色长发和湛碧色眼眸,容颜绝美,风姿俊逸,映照在琉璃般晶莹的冰山里,宛如雪月辉光。只是彷佛在冰天雪地的极寒之所呆得太久,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竟似和周围的冰川融为一色。在这样寒冷的地方,他开口说话时居然没有一丝的热气吐出,彷佛他的呼吸比冰更冷。

    他坐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在北海上不知漂浮了多久,半身都被层层冰封。冰中的人看了半日的星象,叹了口气,然后侧过头倾听着风里依稀的乐声,彷佛在曲声里追忆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微妙,笼罩在似梦非梦的幻影里。

    冰海之上有人在弹琴,泠泠彻彻,一声声如天上传来。

    那个人听了半晌,不知道想着什么,不觉又微微叹息了一声。

    声音刚落,只听噗拉拉的一声,有什么从半空飞落,停在那个人的肩上──定睛看去,却是一只洁白的鹤。奇怪的是那只飞过冰海的鸟儿竟然丝毫不觉得寒冷,在他肩上跳了一下,然后啪的一声掉到他的掌心,再也不动。

    ──那是一只纸折成的飞鸟,居然自行飞过了苍茫海来到了这里!

    “到得这样快?”那个人低语,熟练地伸手拆开了它。

    那张纸展开后大概一尺见方,上面印着淡淡凤尾罗水印,依稀还带有女子的芬芳气息,正是百年来他所熟悉的──如惯例,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字,分别是某些人的姓名、年龄、居所等等讯息。

    那个人默默看了一遍,手指一错,一团幽幽的蓝色火从指尖燃起,转瞬将纸鹤化为灰烬,眼里却有些疑惑:信上的名字只有五个,比往年少了一个。

    纸鹤飞过后,这片北海又恢复到了只有冰山冷月的沉寂。北极星高高悬挂在海面上,指引着天宇里里最北的方向,而其下的北斗七星却光芒黯淡。

    那个人望着七星里那空缺了一处位置,若有所思──又到了三百年爆发一次的时候了么?该走了!他猛地抬手撑住了冰面,一跃而起。只听一声裂响,封住他的冰转瞬层层碎裂。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跃下冰川,投向那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

    在他跃入冰海中时,那一缕雪里传来的曲声仿佛微微顿了一顿。

    厚厚冰层覆盖下的大海,水底酷寒,足以让一切生灵失去温度。

    他却彷佛一条银色的鱼,悄无声息地在冰海游弋,蓝色的长发在凛冽的水里散开,如同一匹优美诡异无比的绸缎在深海里飘曳。

    没有人曾潜入过从极冰渊的海底,所以,也从未有人见到过如此的奇景──

    在这个世上最寒冷的深渊里,层层浮冰之下,居然封冻着一列列巨大的骸骨!那些灰白色的骨骼沉没在深海最底下,大到不可思议,几乎每一块都有一百丈长,整整齐齐地排布着,彷佛海底一座森然而庞大的城市,让掉落其中的人显得微小如芥子。

    这,便是传说中的“龙冢”

    龙是七海的主宰,也是海国鲛人们供奉的神灵。传说中,龙神和上古传说中“云浮城”里的神族们诞生于同一个时代。然而,龙不老,却并非不死。它万年一换形,遗下巨大的骸骨。然而龙又是具有极高智慧的神灵,能预先知道自己的死亡,每当大限来临,便会悄然离开尘世,去到天尽头一个神秘的所在,等待下一轮转生。

    龙的遗骸是极其珍贵的、不属于人世的宝物。

    传说中龙牙可以制成绝世的利剑,鳞可以制成坚固的金甲,甚至它的每个骨节里都藏有价值连城的明珠,一颗足以买下半个叶城──那样的传说,令成功闯入过帝王谷皇帝寝陵的盗宝者都为之疯狂,几代人远赴北海,想要寻找传说中的龙冢。

    然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因为龙冢藏在从极冰渊的底下,天下任何人都到达不了的极寒之所在。不但飞鸟无法落足,甚至连鲛人也无法抵达──那样的寒冷,能让鲛人本身就没有温度的血液也彻底地凝结。所以,几千年来这里一直是圣地,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人曾经抵达。

    然而,此刻这个人却在巨大的森然骸骨中潜游,自由自在。他的双足在跃入水中的瞬间悄然合拢,深蓝色的鳍从足尖和双腿两侧悄然展开,宛如一缕轻得没有质量的游魂,转瞬已经深入水下数百丈,连一口气都没有换过。

    那是一个鲛人,白衣蓝发,双瞳湛碧如深海。

    他从万古不化的冰川上跃入深海,一直穿过了那些高大如林的巨龙骨骼,来到了龙冢的中心──每一条龙在死时都把头颅朝向了同一个方向,彷佛在守望着什么。

    尸骸的中心是一座玉石的高台,龙纹围绕着台基,蟠龙云海,吞吐着宝珠。高台四角伸出玉石龙首,拱卫着正中的一个神龛,里面有一颗青色的琉璃宝珠,正闪着瑰丽无比的光芒──那种光芒映照着海底的墓地,让那些高大的骸骨都染上了一层青色,森严而诡秘。

    那个鲛人潜游到了神龛前,阖起双手微微一礼。

    那一颗珠子,正是传说中的纯青琉璃如意珠,蛟龙的宝珠。

    和天地间任何生灵不同,龙族拥有“完全转生”的能力,每次更换的只是形体,却能够连绵不断的继承生生世世的力量和记忆。亘古以来,每一任的龙神都与如意珠形影不离,只有在濒死换形时才会将其暂时吐出,将自身精魂注入其中保存,等转生后便立即吞回体内,从而继承前一世的一切,将所有智慧和力量不断累积。

    此刻,在高台的下方,有一条巨大的龙静静躺在水底。

    那条龙是活着的。金鳞闪烁,躯体逶迤长达数百里,呼出的气息在水底回旋,彷佛一阵小小的旋风。然而,那呼吸却是时断时续,接近枯竭。

    ──那是一条垂死的龙,在这里等待死亡到来已经一百年。

    这一世的龙神已经存在了九千多年。八千年前,它为了守护海国,曾经和云荒大陆上的星尊大帝血战。九百年前,它又带领着族人逃脱奴役,回归碧落海重新建立国家。

    ──然而,即便是这样深受爱戴的神灵,也有万年一换形的大限。

    那个人来到了高台的西南角,将手按在金色的鳞片上,屈膝对那庞然大物禀告:“龙神,原谅我。时辰又到了,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

    海底忽然出现了一阵悠远的低吟。龙似乎暂时醒了,满身金鳞翕动开合,水底彷佛有千万星辰浮动。随着龙的呻吟辗转,整个海水都在微微荡漾,隐隐有沸腾的迹象。

    “很痛苦吧?”那个人低声叹息,抚摩着金色的鳞甲──那一片金鳞足足有十丈方圆,大得如同一面墙壁,光可鉴人。然而奇怪的是,那面“墙”上却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痕,似在由内而外的一寸寸碎裂,出现崩溃的前兆。

    “云浮城中的天人尚有五衰,龙族亦无法摆脱。”那个人低声祷告“龙神,不久您就能从这个衰朽的躯壳里解脱──但在这个过程里,为了子民,请您尽量忍受。因为您只要一怒便能令七海翻腾,海国动荡。”

    他的声音有奇异的魔力,仿佛可以和神灵沟通。

    垂死的蛟龙渐渐恢复了平静,再不挣扎,只有沉重迟缓的呼吸声响彻海底,彷佛旋风来了又去。金鳞破裂,龙血流入海水里,奇怪的是却并不弥漫,反而凝结成如同珠子一样的殷红颗粒,铮然掉落在冰冷的海底。

    龙血之珠,可以辟百毒。

    “龙神,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那个人低声“同伴们在召唤我──”

    他对着龙神抬起左手,掌心里骤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转轮!

    那个命轮浮凸在他苍白得几乎透明得手心上,不知道是纹上去还是画上去,栩栩如生。那个纯金色的命轮共分六格,中心镶嵌着蓝色的宝石,从皮肤下透出四射的光芒,居然在那个人的掌心活了一样的缓缓转动!

    “命轮已经重新开始转动了,”那个人低声禀告“我必须去,否则云荒将会陷入大乱。”

    垂死的龙神吐出一声长吟,明月一样的眼眸微微闭合。

    “多谢龙神的准许。”那个人单膝下跪,将手按在龙鳞上,低声“接下来就让暗鳕陪伴您吧,我会在一年后回到这里,一定赶在您尚未开始换形之前归位。”

    龙微微颔首,然后很快又陷入了沉寂,默默阖上金鳞。

    “告退了。”他低声道,足尖一点,从万丈深的海底浮出,宛如一道轻烟般飞速上升。

    他无声无息地浮出海面,头顶正是原先静坐的那一块巨大浮冰──从裂缝里仰头看去,在那琉璃一样透明的百尺坚冰中心,居然封冻着一把黑色的剑!

    那个人从冰冷的大海里掠出,凌空一招手。

    彷佛听到了召唤“喀喇”一声,那把长剑竟然瞬间破冰,一跃而出!

    坚冰片片碎裂,化为漫天流星洒落北海。彷佛和主人阔别已久,那把剑一经入手,立刻吞吐出一道白色的剑芒。剑做黑色,古朴洗练,大巧不工,显然是上古的神物。

    挺拔的剑脊上还刻有四句铭文:

    长剑辟天,以镇乾坤。

    星辰万古,惟我独尊!

    “辟天,好久不见。”那个人低声喃喃,轻轻抬手抚摩着剑脊,看着剑柄上镶嵌着的一颗的淡紫色明珠,眼神一黯“紫烟又是六十年了。”

    他低下头,轻轻将冰冷的嘴唇印在那颗珠子上,眼里的神色空茫而辽远。

    忽然间,一声裂帛般的划弦,曲声铮然,将他从沉思里惊醒。

    那个人抬起眼──远处的大海上,浮动着另外一座晶莹的冰山。在水晶一样剔透的冰上,居然有一朵洁白的莲花。重瓣,花大如轮,盛开后直径足足有一丈,花瓣如白玉,花心如黄金,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里,彷佛琼台仙葩,瑞气万千。

    在那朵瑰丽华美的莲花下,竟然趺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面色宁静安详,坐在冰雪之上,手里抱着七弦琴,一袭红衣宛如跳跃的火──那是这一片极北冰渊里、一片苍白中唯一鲜活的色彩。

    莲花下坐着的,是海国的红衣女祭:暗鳕。

    自从先任女祭司碧去世后,暗鳕历经艰苦、从碧落海千里迢迢地来到了从极冰渊,接替了她的位置,独自在冰川之上、莲花之旁,守着这片净土。

    百年来,他们已经在这片沉寂的大海上静默地遥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身为龙冢守护者,历代女祭都要在冰上守望着神祗和墓园,无论璀璨容颜还是惊世灵力,都在沉默里化为深潭湛流,一去不回。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一百多年,从未离开过一步,每日只是反复弹奏着同样的曲子。甚至每次见到她时,她连弹琴姿势都和几十年前的一模一样,彷佛一尊活着的还在呼吸的雕像──唯一改变的,似乎只有她身边的玄冰龙莲。

    每隔十年,便缓缓展开一瓣。

    这种巨大的莲花是从极冰渊才有的、极其珍贵的圣物,盛开在没有任何外人可以到达的龙冢之上,晶莹剔透,柔静多姿。在它盛开的方圆十丈之内,夏不惧炎日,冬不惧酷寒,如沐春风般的祥和。

    这种神奇莲花一共有一百片花瓣,每十年展开一瓣,一千年才开放一次,花期却短暂如流星──当完全绽放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它便会如同冰雪一样消融,化成柔亮纯洁的水,滴落在大海深处,重新化为虚无。

    传说在它最后一瓣展开之前,用流光川上出产的玉石琢成玉壶,便可以接住这朵融化成水的冰莲。而如果有人能收集到那种圣水,喝下去便可以返老还童,并延寿千年。

    然而,鲛人的生命也不过只有一千年,这天地间,从没有人真的见过玄冰龙莲开放的那一瞬──又有谁能真的用毕生的时间,去等待一朵花开?

    如果真的有,或许,也只有历代的海国红衣女祭司──因为,在这个时间都会被冻结的地方,只有她们的生命在默默地消逝。

    他看着暗鳕,止不住默默叹息了一声:她也真是忍得。

    九百年前的先代女祭司,碧,和先代海皇炎汐一样,原本是重建海国的两大元勋之一。这位传奇的女子是鲛人里最优秀的战士,一生都在为摆脱奴役、回归碧海而战斗,甚至不惜牺牲了毕生的幸福。然而,在带领族人回到碧落海后,她却选择了在这里孤独终老。

    族人暗地里说,碧是一直无法放下那个在战争里被她割舍的陆地上的爱人,所以,在获得自由后也无法解脱,只能远赴极北的冰海,在莲花下默默静坐,以求得内心的安宁平静。

    然而,暗鳕身为族里最美的女子,出身显赫,玉颜锦绣,原本可以和望族联姻甚至嫁入皇室,却偏偏也选择了将自己禁锢在了这里,生生将最好的年华烧成了灰烬。从来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抛弃繁华,离开了人世。

    冰封住了所有的一切。

    然而,她的心里,到底又是隐藏着什么样的事?

    彷佛觉察到了他遥远的注视,莲花下的女子抬起眸子看着他,停下了手里的弦──当她的琴声歇止时,整个北海彷佛忽然间寒冷了许多倍。那个冰雕般的美人微微低首一礼,终于开口了,声音如风送浮冰:“殿下又要走了么?”

    他无声地颔首:“龙神就拜托你了。”

    “好。”她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弹奏起了冰雕的十二弦竖琴──蓝发飘逸如缎,手指洁白如玉,在冰弦上竟隐隐透明。

    他听出她弹奏的是一曲天上谣,便知道她已经在和他告别。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每一次当他要短暂地离开时,她都会弹奏这一曲来为他送行。

    他看了一眼那朵怒放的玄冰龙莲一眼,发现这朵奇葩已经接近全部开放,只剩下最接近花蕊的那一瓣尚未展开。他笑了一笑,转身跳下了浮冰──

    “在这朵花凋谢前,我便会回来。”

    足尖踏着从极冰渊里寒冷的浮花浪蕊,只是一个瞬间,那个人便从大海之间消失了。

    离北海极其遥远的地方,棋盘洲的沉沙群岛。

    暗无星月的西海上,祝颂声绵长起伏,无数点光芒闪耀。

    ──那是灯。一盏一盏,漂浮在海面上,彷佛浩瀚的星辰列阵。然而奇怪的是,任凭海涛来去,风波动荡,这些浮在水面上的光却依旧一动不动,彷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钉住。

    西海上热闹非凡,黑压压的一片,竟是聚集了上万的人。

    夜色如墨,一个仪式正在狂热地进行。

    火焰跳跃,沉沙群岛上的这场盛会正在进入高潮。鼓声隆隆,火光中,只见一行人面向岛中央的高台,静默地跪着。那些人不是普通百姓,每一个都穿着银黑两色的戎装,行动整齐划一,齐刷刷地匍匐时,腰间的佩剑在地上磕碰出刺耳的声音。火光明灭之中,那一双双眼神如此沉稳锐利,彷佛一批即将扑出去噬人的猛兽。

    那是出征前的战士们。

    而居中的高台上,坐着九位穿着长袍的人。那些人穿着奇古的衣衫,戴着高冠,手里各自捏着一根占卜用的蓍草,长袍在海风里飞扬,彷佛九座漂浮在大海上的奇特尖碑。

    他们凝望着黑色的大海,目光深邃而宁静,从仪式开始到现在已经坐了很久。

    然而在这些一动不动坐着的人里,却有一只手在无声地在袍袖下动着:那只手修长而灵巧,速度快得惊人,那根蓍草在指间翻飞,一会儿被编成一个麻花辫,一会儿又被折成了一个蜻蜓,彷佛编的人有一双极其灵巧的手,甚至不用看上一眼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这一根小小的蓍草。

    百无聊赖玩着蓍草的是最年轻的长老,只有不到二十岁的模样,手指动得飞快,然而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继续正襟危坐。

    仪式已经进行到了高潮,高台的中心,一群人却正在狂欢。

    那些人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身量单薄,面容稚嫩,尚未到达披甲出征的年龄。在铺天盖地的鼓声和祈祷声里,那些少年穿着白色的长袍,一起围着火堆起舞,一个个面上的表情都如痴如醉。

    火光明灭中,少年们一边狂舞,一边传递着一只巨大的酒杯。

    那只杯子是纯金打造的,足足可以装下一升的美酒,沉重而芬芳。酒在杯中闪着奇异的光泽,粼粼荡漾。仿佛那是琼浆玉露,那些少年人疯了似地抢夺着那只金杯,大笑着,俯身一个人喝一口,任酒水淋漓洒遍胸襟,一边舞蹈,一边将杯子轮流传递下去。

    那种酒的力道似乎霸道得超常。只喝了一口,喝过的人脸上便浮现出浓烈的酡红色,舞动的速度陡然间加快了一倍以上,跳得几近疯狂。狂舞之中、开始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有几个人的肢体居然会以奇特的角度弯曲──比如将脖子转到了背后,或者用脚反过来踢到了后脑!那些举动是如此诡异,离得近的人甚至可以听到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

    鼓声到了急处,甚至有人跳着跳着就到了高台边缘,不知道被什么样的魔力控制,竟然面带笑容、闭上眼睛张开双手,彷佛飞翔般从数十丈高的台上奋不顾身地一跃而下!

    那是一场疯狂的舞蹈,触目惊心,然而旁观者却安之若素。

    仪式还在继续,无论是台下的战士们还是台上的白袍长老都面不改色。

    那群少年就这样一直跳了半个晚上,彷佛被激越的鼓声控制,丝毫没有疲倦,也完全感觉不到痛苦,甚至那些断了骨头倒在地上的人都还面露笑容。

    这一场残酷的“舞蹈”里,不停的有人倒下去。当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台上的人已经只剩下了稀疏的一二十个。那些“舞蹈”到此刻已经渐渐变了形,在隆隆战鼓声里,少年们的肢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着,闭着双眼迅速地旋舞,满面欢喜。

    当鼓声最急切、祝颂最狂热时,奇迹发生了。

    ──渐渐地、舞得最快的几个人,双足居然离开了地面,身体凌空浮了起来!

    “成功了!”当那一群少年舞者漂浮而起的刹那,人群中发出了轰然的狂喜,那只传递着的金杯终于停住了──那个巨杯里的美酒已经空了,而高台上的那群少年里已经只剩下寥寥十数人。那些孩子都悬浮在空中,犹自闭着眼睛,飞快地起舞,姿态诡异。

    “好了,”忽然间,主持者低低开口“到此为止。”

    毫无预兆地、狂欢至此结束。鼓声顿歇,如雷霆乍收。当长老们的手抬起来时,祭台上下的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下去了。只有涛声回荡在耳际,一波一波,彷佛命运之手永无休止地按着节拍。歌咏渐止,如风停水上。海面上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沉入水底,等到最后的七盏灯沉没,海面上便彻底一片黑暗。

    “长老,时辰到了么?”终于,黑暗里有人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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