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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文学 www.59wx.cc,羽·青空之蓝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走出了小屋外一里地,风沙开始很大。刚被他斩杀过,那些被称为萨特尔的沙魔虽然还不敢公然跳出来作乱,却在沙漠底下蠢蠢欲动,他走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能感觉到脚底下在发出微微的震颤。

    沙子一粒粒吹到脸上,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肤在裂开,血慢慢地沁出和凝结。鲛人毕竟不适合在沙漠里久待,孔雀说得没有错。再这样下去,他的躯体会因为脱水而枯竭。

    日落时分,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狷之原的西方尽头,伫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四围都是平整的旷野,那座山突兀地拔地而起,高达百丈,隔开了荒漠和大海。山上覆盖着黄沙,寸草不生,陡峭挺拔,线条凌厉,像一把深深插入地下、只余下剑柄露出地面的利剑。

    然而,这座山附近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几乎让人无法看清周围一切。

    ──那是极盛的邪气。

    当溯光一踏入这座山周围十里,腰侧的辟天剑顿时自动铮然跃出,直指前方!

    他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喃喃:“紫烟,不用担心。”

    黑雾里旋转着一股股黄沙,那是成群结队的沙魔在游荡,仿佛山下的一片片黄色密林。黑色的藤蔓从沙漠里长出,在山麓攀援,交织成一片。在每一片黑色藤蔓中心,都开着人头状的血红色花朵,张开嘴冷笑,诡异狰狞。天空中有黑色的乌云急速移动,那是大片的鸟灵围绕着这座山在一圈圈逡巡,仿佛陵墓的守护者。

    那样盛大的阵容,就是有一支军队掉了进去也会被瞬间吞噬得无影无踪吧?

    他随着辟天剑,在这死亡禁域里独自前行,一直抵达山脚。山脚的沙漠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每一粒沙子都在活了一样地自己滚动着,一股股黑色的流沙仿佛大海里汹涌起伏的黑色暗流,在薄暮里看上去触目惊心。

    辟天剑一直在前方开路,此刻停了下来,剑尖直指山麓。

    这座山非常陡峭,全部被风沙覆盖,上面寸草不生,也没有一条路可供人攀登。溯光在山脚停下来,围着山走了一圈,细细检视是否有被外人闯入的迹象。这座“神山”虽不像空寂之山那样雄伟,半圈下来却也已经是天色黑暗,已不能视物。然而镶嵌在剑柄上的那颗明珠忽然发出光来,四射而出,照亮了方圆一丈。

    “好的,我知道了,”溯光微微叹了口气“别担心,我会仔细的。”

    藉着那点光亮,他继续走了下去。

    入夜后的狷之原更加森冷可怖,鬼哭千里,朔风呼啸,仿佛一个梦魇之地。那些沙子被风吹动,在山上微微滚动,发出一种奇特的、接近音乐般的低低旋律。依稀听去,又似是有人在黑夜里低低说话。

    溯光在黑色的流沙中独自前行,绕山一圈,最后在一处停住。他用光源靠近照了一照,脸色微微一变──在那里,陡峭的崖壁上赫然留着爬行过后的痕迹,有军刀扎入峭壁后留下的孔洞,显示着新近有不止一人从这里通过、向上攀援而去!

    终于还是被那些冰族人闯进去了么?

    “不好!”溯光眼神一变,抬手一按峭壁,飞身掠上。

    仿佛对这座山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没有如同前面那些闯入者一样硬生生从崖壁上开凿出一条路,而是轻车熟路地攀登着,手在一些凹凸的隐秘岩石缝隙里一撑,身形便如同飞鸟一样轻捷,片刻间已经到了山顶最高处。

    山顶陡峭异常,几乎是呈直角壁立。然而奇怪的是刀削一样的山脊上,居然有一块一尺见方的平台。溯光彷佛对这座山的地形了如指掌,跃上去时足尖就正好落在了那一小块平地上,随即单膝下跪,用左手拂去了石上覆盖着的沙土。

    ──厚重的沙尘簌簌落下,暗无星日的狷之原上,那块石头忽然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来!那种光芒和他掌心的金光相互呼应,浮动明灭,静静地映照着万里之外前来之人的脸颊。黄沙之下,赫然藏着一个古老的刻印。

    ──刻在石头上的,居然是一个金色的转轮!

    溯光阖上眼睛默默祈祷,然后将手掌覆了上去,掌心的金轮和玉石上丝丝入扣地吻合。那个封印是完好的,只是轮盘已经转动,稍微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溯光低低松了一口气,脸色放松下来:看来方才那一行冰族人运气不好,并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个封印所在。

    他重新转动手掌,将那个转轮恢复到了正位,然后从山顶翻身而下,落回了山腰。山腰左右各有一片开阔的沙坪,平整得宛如人工开凿,上面留着一行凌乱的足迹。溯光在那里停下来,只是微微检视了一圈,眼神便严肃起来:

    不远处,赫然有三具尸体倒在了这个地方!

    那些尸体和山下石屋边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冰族军人的装束,然而看戎装上的六翼飞鹰标记,显然却又比山下那些军人军阶更高。溯光将三具尸体逐一看过,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三个人里,竟然有两人是冰族镇野军团的副将,有一个甚至是少将的职位!

    难怪连明鹤以命相搏、还无法完全阻拦。

    这些年来,西海上的沧流帝国一直在和空桑人交战,最初空桑人尚自处于守势,迷墙的建立便是证明。然而最近数十年来,随着冰族征天军团的军力迅速下降,局面越来越有利于空桑。自从白墨宸在沉砂群岛一战成名后,空桑军队连拔十二岛,冰族已经逐步退缩到了本岛棋盘洲附近。如今前方战事尚自吃紧,冰族元老院竟还不惜血本地派出了如此精锐的队伍偷袭狷之原,其中的决心之大不言而喻。

    溯光默默的检视,眉间沉重。看来,冰族这一次是兵分两路行动的,一部分人去牵制了守护者明鹤,另一部分精锐则绕过防守,径自来到了这里。

    奇怪的是,这几具尸体上居然没有任何外伤,似乎是被一种奇特的火焰从内部焚烧,皮肤隐隐发青。每个人的面容都扭曲而苦痛,嘴巴大张,张到了不可思议的极限,似乎死前一刻还在大声地嚎叫着,灵魂却被瞬间抽出。

    到底是什么杀死了他们?

    尸体是从山的最高处滚落的。溯光看了一眼山顶,立刻飞身掠上。

    山巅依旧是寸草不生,陡峭的山岩上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入口,深不见底。洞里隐隐透出奇特的幽蓝色光芒,浮动不定,似乎通向深海的海底。然而,这个一丈高、三尺宽的洞口,却已经被横七竖八的尸体堵住!

    那些尸体还是清一色的沧流冰族军人,和山下山腰上看到的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这次的尸体都是清一色的头部朝外,身体仆倒在洞穴口上,似乎是在里面遇到了极大的惊恐,返身夺路奔跑,却在踏出洞口的一瞬间被一种奇特的力量齐齐抽走了生命,一瞬间同时死在洞口。

    溯光终于点了点头:不错,在六十年前,他就看过一模一样的死状!

    看来没错了,一定又是里面那个东西的杰作──如此说来,这一行冰族人也够倒霉的,只怕全部已经死在了山的最深处吧?溯光不作声地叹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动手推开了堆在洞口的尸体,清理出一条可以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空隙,持剑走了进去。

    无论如何,即便是不可能有人幸存,他也必须要确认一下这里面的情况。

    “啊──!”然而刚进去,冷不丁就听到最深处传来一声惊叫。

    那竟赫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冰族的军人里,怎么会出现一个女子?难道,在里面的就是那个所谓的“星槎圣女”?

    溯光脸色一变,立刻朝着洞穴最深处急奔而去。一路上他经过好几道门。每一道门都厚达数尺,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浇灌而成,闪着幽蓝色的冷光。那些门原本是在六十年前由他和明鹤亲手一道道锁上、并依次加了封印的──然而现在那些门都已经被打开,有些甚至是被人强行撬开,金属的锁和扣扭曲掉落了一地。

    更令人吃惊的是,连那些门上封印都已经被人破解。

    ──看样子,这一次闯入的冰族人估计有三十几人之多,而且其中不但有武学高手,更有术法精深的巫者随行!

    溯光不敢大意,凝聚起了全部的精神气,握剑急行而入。

    这条通道一开始非常狭窄,只容两个人并肩行走。然而越往里走,空间越大。不知道岩层里有什么成分,通道的四壁居然微微发出淡蓝色的光泽来,映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在通道的尽头,有隐约的光亮,

    急奔了约三十丈后,山腹一下子空阔起来,一个巨大的密室出现在眼前。

    那个地方足足有五十丈见方,仿佛一个空旷的大殿。然而,这个地方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奇特而冰冷的,散发出金属般的冷光,完全不似在一座山的腹中。空旷的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上百具尸体,每一个身上都穿着冰族军人的戎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狰狞诡异,却不见有一滴血流出。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回旋在这个巨大的密室内,呜呜幽怨如鬼哭。有一道光从穹顶上射落,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映照着所有一切。

    光柱里,似乎有什么在不停的旋转。

    仿佛对这些诡异的景象极其熟悉,他根本没有分神去看一眼,直接就朝着光柱照耀下的一个人冲了过去。那个人跪在光之中,双手向天,仰望穹顶,似乎在做着无声的祈祷。看装束也是沧流冰族,然而他穿着的不是军人的戎装,而是一件绣着九翼的白袍!

    十巫!这个成功来到了神山最深处圣殿的、居然是冰族元老院的十巫之一!

    溯光心里巨震,正待上去查看,却又听到了一声惊叫:“救救命!”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极其恐惧。

    是谁?居然出现在这个山腹密室里!

    他飞快冲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已经踏入了那道光柱的边缘,半个身子沐浴在光下,一边惊呼,一边拼命挣扎,想要从光下抽身退开──然而仿佛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控制了,无论如何挣扎后退,身子却反方向地前行,不由自主朝着那一道穹顶笼罩下来的光柱中心飘去。

    是的,那是“飘”!

    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凌空在攫取着一样,那个女子一寸寸地被推动,一直走向光芒中心跪着的白袍巫师。

    那一瞬,溯光来不及多想,掠过去一把将她从光柱里拉了回来!

    这个一拉看似简单,却已经用尽了他几乎所有的力量。当他伸手进入那道光的时候,辟天剑猛地跳跃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吟。他闭着眼睛,尽力伸展手臂,竭力让身体不进入光里──然而等他从光里缩回手时,整条左臂上的衣衫已经完全的化为齑粉,簌簌落地!

    灼烧的感觉蔓延在他冰冷的肌肤上,那个星槎圣女还在继续痛呼,不停挣扎着隔着重重衣衫也能感觉到女子的身体非常炙热,仿佛某种力量已经点燃了她,要将她由内而外化为灰烬──红莲烈焰是地狱的魔之火,凡是闯入这里惊动了破军的人几乎都难逃此劫。

    这个女子算是运气好,没有完全被炼炉融化之前被他打断。

    溯光回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按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不让她继续呼喊,从怀里拿出一粒东西,弹入了女子嘴里。

    ──无论如何,他得先把这个所谓的冰族圣女救回来,才能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那是一粒用从极冰渊冰晶提炼出来的寒魄,足以抵消一切炽热。一接触舌尖,那一粒冰晶迅速融化,沁入她四肢百骸。痛苦的叫声终于嘎然而止,那个女子无力地跌倒在他怀里,微微喘息,整个身体蜷成了一团。

    她个子娇小,用一个纯金做的新月形发簪压着栗色的头发,颈中挂着一个玉璧,看不出容貌,半张脸彷佛已经在光里融化了,皮肤一层层地起褶,五官一片血肉模糊,几乎都皱在了一起,乍看上去显得分外可怖。他一看之下,微微吃了一惊:奇怪,无论从发饰上还是服装上,这个人都不似是冰族的打扮。

    然而,除了星槎圣女,又有谁会来到这里?

    他心下猛然一惊,手动得比脑更快,毫不犹豫地一把撕下了那个少女的后背衣服!

    “啊!”那个人惊叫起来,全身缩成一团,眼睛里露出恐惧不安的表情,却无力挪动一下下,只能任凭对方一手扣住自己的咽喉,强行扳过的身体。

    溯光的视线闪电般落在对方的后背上,左手已经握紧,指缝里透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来,眼中杀气凛冽──少女的后背非常光洁,如同上好的象牙。然而,双肩却与与常人有些不同,肩胛骨微微凸出,顶得皮肤显得特别薄,几乎要破骨而出,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淡蓝色的血脉和琉璃一般的骨骼。

    然而,在那裸露的背部上,却完全看不到有红色朱砂痣的痕迹。

    他松了一口气,眼里的杀气瞬间消失,放开了抓住她咽喉的手。那个少女颓然落到地上,拼命用手去拉上被扯掉的衣服,眼神又是愤怒又是狼狈。

    “你是”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蹙眉想了想,忍不住伸出手抹了一下她的脸──那一刹,她脸上的整层皮肤忽然间掉了下来,黏在了他的手指上!

    “果然是你!”溯光叹了口气,将手上那张人皮甩到地上。

    那一层融化的面具掉落后,露出了闯入者的真容。她已经被那道光所灼化,面具后的脸血污一片。他俯下身,小心地擦了擦,发现她脸上的伤并不深,心下不由惊诧。

    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容貌明丽,五官秀挺,有着深褐色的长卷发、明亮的蜜色皮肤,流露出一种健康明快的气息,显然是西荒纵马放鹰的沙漠少女。

    什么星槎圣女?这,分明就是刚见过面的某人!

    溯光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袖口。果然,只见有一条小蛇从女子的袖子里露出脑袋,望着他威胁地吐了吐信子,又恹恹地垂下头去,显然也是受了重伤,已经无力保护主人,对这个外人发起袭击。

    他从腰间解下水囊。显然方才那一霎体内被灼烤得非常厉害,她闭着眼睛,下意识地伸着脖子一口气灌下去半袋,彷佛是得了琼浆玉液一样啧啧有声。

    “呜”她的意识渐渐凝聚回来,发出痛苦的低呼,动了一动,握紧了手。溯光视线一掠,看到她的手心里捏着一个金色的罗盘,上面指针一动不动的凝定着,直直指向那一道从穹顶射落的光柱,在黑暗里剧烈地跳动。

    看到那个罗盘,他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这个东西是罕见的宝物,难道这个人是

    “真见鬼怎么、怎么又是你啊”此刻,那个少女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吃力地睁开眼,脱口便是熟悉的语调“该死!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还能碰上你?神啊你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么?”

    他苦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虽然已经改了装束,换了声音,然而眼前这个少女,赫然便是日间在迷墙附近遇到的那个空桑士兵!

    以他的修为,对方若是用了幻术多半会被当场识破。然而这个人偏偏用的却是最普通的易容术,垫高了肩,束平了胸,还不惜堆起了一脸的疙瘩痘子修改脸部轮廓,再加上刻意尖锐的嗓音,活生生便是正处于发育期的少年兵,完全看不出破绽。

    “你的易容术真是不错。”他叹了口气“连我也瞒过了。”

    “嘿嘿。”她虚弱地笑了笑,不知是得意还是赫然。

    她在改装扮作空桑士兵时显得矮小黝黑,不想此刻一改回女装,竟然是一个如此明媚的女子,烈艳飒爽,宛如沙漠上的红棘花。

    不知为何,这个乘坐比翼鸟离去的丫头竟然出现在了这种地方。而且奇怪的是,方才她明明已经半身没入了那道光里,如果换了普通人早就被灼烤得不成人形,然而这个丫头居然还得以全身而退,连皮肉都未曾手上,的确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溯光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脖子里的那一块玉璧正在慢慢的“熄灭”

    是的,那是“熄灭”──那块两寸长的玉璧被雕刻成一对翅膀的形状,在没入光柱里的时候,瞬间发出了奇特的蓝色光芒,笼罩住了那个少女。然而此刻一旦远离那道光,玉璧上的光芒便又自动慢慢消失,恢复成了古朴温润的模样。

    他暗自蹙眉:这个女孩子,真是不简单。

    然而此刻身处险境,他没有时间再和她多费唇舌,一发现认错了人,他便立刻朝着光柱走去──那个白袍的冰族巫师还跪在那道光里,双手向天祈祷,身形一动不动。

    “别过去!”少女在后面大叫起来“小心那光!会吸走人的魂魄!”

    “我知道。”他却只是淡淡道,毫不停顿地继续往前走,在光柱外一步之遥站住,抬头往上看去──眼前的景象令人毕生难忘。

    光柱从穹顶上射落,仿佛一道来自天庭的闪电。在光里,回旋着许许多多的东西。乍一看似乎是许多灰尘在漂浮,然而细细看去,却令人出了一身冷汗。

    那,居然全是鬼魂!

    是的,仰头看去,只见无数的鬼魂在光柱里上上下下地飞舞,就像是一只只灰色的蛾子在灯下盘旋。那些鬼魂一缕一缕飞舞着,色做淡灰,在光影里若有若无,仿佛深海里的鱼类随着潜流游弋一样,在光芒里密密麻麻地飘着。

    每一缕魂魄都保留着一张人脸,那张脸上凝固着张大口痛苦呐喊的表情。

    溯光站在光柱之外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脸色镇定,显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那些鬼魂在不停旋转,狰狞可怖,时时从他身侧掠过。他只是看着光柱顶端,仿佛判断着什么,不做声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的闯入者并没有带来太大的破坏。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那个少女这时候已经喘过气,看着那一道诡异的光柱低语“好邪门。”

    “这是炼炉。”溯光淡淡。

    “炼炉?”那个少女显然是好奇心极强的人,方才这样九死一生,此刻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在离开那道光一丈之外站住,细细看着在光里回旋的鬼魂。

    “是,这道光可以收集和提炼成千上万的魂魄,凝聚出强大的灵力。”溯光道,彷佛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不过,自从九百年前破军被封印之后,这些魂魄无处可去,只能永生永世地在光里回旋。”

    少女听得半懂不懂,然而一抬头,却看到四壁光滑如镜,折射出金属般冷酷的幽蓝色光──在四壁上,到处残留着隐约的人形,一具一具都是扭曲挣扎的模样,形态逼真惟妙惟肖,似乎是一瞬间被烈火焚烧后留在金属壁上的残像。

    这个地方肯定死过很多人。这一点,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少女不敢再乱动,只用眼睛四顾,忽地又看到了方才死里逃生的那一道光。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在溯光身后探出手指点了一点:“那个人”又飞快地缩头回去,怯怯“他怎么了?还活着么?”

    “死了。”溯光简短地回答,指了指头顶“他似乎试图在这里举行什么仪式,召唤破军──但是可惜失败了,自身的魂魄已经被吸了出来。”

    “啊?死了?”少女抬头往上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巨大的灰白色鬼魂正一动不动地浮在光柱的上空,怒视着下面溃败的躯壳,形态可怖,不由吓了一跳:“我以为他还活着呢!你看,他虽然坐着,但身上衣服都一直在不停的动!”

    “那是鬼魂在体内吞噬他。”溯光淡淡“它们不知多少年没获得血肉了。”

    空桑少女再度从他肩膀后探出头看了一眼,立刻倒退了几步,脸色很是难看。啵的一声,那个巫师的额心真悄然破了一个小洞,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啃噬着,很快那个洞扩大开来,依稀可以见到他的身体里已经整个空了,充斥着无数灰色的游魂,翻滚纠缠,吞噬抢夺。

    她只看了一眼便看不下去,转过头去,捂住了嘴。

    “不用担心,那些鬼魂无法从光柱的范围里逃出来。”溯光已经转过身开始清理地上的尸体,提醒“只要不踏进去就是安全的。”

    空桑少女却好奇地问:“那如果踏进去了呢?”

    溯光看了她一眼:“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她被抢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转开了话题,冷冷:“卡洛蒙家族的人,不好好的呆在乌兰沙海的铜宫里称王,平白无故的闯到这里来做什么?”

    “啊?”听到对方忽然喝破自己来历,少女下意识地往后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卡洛蒙家族属于西荒牧民的一支,世代居于帕孟高原的乌兰沙海之上。传说在九百多年前这个家族曾经以盗墓为生,出身并不高贵。直到后来,家族中出了一个名为“音格尔”的少主,他高瞻远瞩,在乱世中和空桑人结盟,举全族之力参与了那一场推翻沧流帝国的战争。冰族战败后,光华皇帝将整个帕孟高原都赐予了卡洛蒙家族,并封音格尔为“广漠王”

    传承了九百年,卡洛蒙一直是云荒上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独立于空桑帝国管制之外,和六部藩王平起平坐,与叶城的慕容世家一样权势显赫。

    被一语道破来历,少女吓了一跳:“你难道会读心术?”

    “要什么读心术?”溯光看了一眼她的右手“这‘魂引’分明是铜宫里和‘黄泉谱’并称的两件镇宫之宝,卡洛蒙家族的神器,还不够明显么?”

    少女一怔,望着手心捏着的那个黄金罗盘,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是看到了这个!真倒霉本来我和你一样,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再出去,不让任何人发现的。结果还是被人逮到了。”

    她说的很坦率,撅着嘴,神态里甚至带着几分天真,令人油然而起怜爱之意。然而溯光的脸色并未因此放松分毫──在狷之原上他已经见识过这个丫头的狡猾多变,这个盗宝者之女年纪虽小,却是天生会演戏的胚子,表面一派天真明媚,心机却动得比谁都快,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着了她的道儿。

    “你果然是卡洛蒙家族的人?”溯光蹙眉看着她“第六还是第九?”

    “我叫琉璃,最小的阿九。”她看着他,伸出小手指“现在你也知道我的一个秘密了,我们扯平啦。喏,我不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你也不许把我今天来过这里的事说出去!”

    “九公主?喔,那你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溯光看了她一眼,脱口喃喃,仿佛顾忌什么又顿住了口,脸色微妙地摇了摇头“难怪。”

    “传说中的什么?”琉璃却忽地柳眉倒竖“别吞吞吐吐的,我知道你想什么!”

    那一瞬,她彷佛一只受到攻击的小兽,露出了自卫的獠牙。

    “我只是说,”溯光只是苦笑了一下:“难怪你会一个人到处在外面跑,家里人也不管你。”

    琉璃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怒意,宛如一只毛发倒竖的小兽,然而狠狠一眼剜过来后,却没有接着再说什么,握着魂引垂下了头去,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声音忽然小下来,仿佛一只猫呜咽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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