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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文学 www.59wx.cc,柳林风声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bsp;   “走开!”河鼠嘴里塞得满满的,忙不迭地乱喊。

    “我就知道,准能在这儿找到你们的,”水獭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我一早去河边,那儿的人正惊慌万状哩。他们说,河鼠整宿没在家,鼹鼠也是——准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自然,大雪把你们的脚印全盖上了。可我知道,人们遇到麻烦时,十有八九要来找獾,或者,獾也总会了解些情况,所以我就穿过野林,穿过雪地,直奔这儿来了。哎呀呀,天气可好啦!过雪地时,红太阳刚刚升起,照在黑黝黝的树干上。我在静悄悄的林子里走着,时不时,一大团雪从树枝上滑落下来,噗的一声,吓我一跳,赶忙跳开,找个地方躲起来。一夜之间,忽然冒出那么多的雪城、雪洞,还有雪桥、雪台和雪墙——要依我,真想跟它们一连玩上几个钟头。许多地方,粗大的树枝被积雪压断了,知更鸟在上面蹦蹦跳跳,神气活现,好像那是他们干的。一行大雁,串成一条零乱的线,在高高的灰色天空里掠过头顶。几只乌鸦在树梢上盘旋,巡视了一遭,又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拍着翅膀飞回家去了。可我就是没遇上一只头脑清醒的动物。好向他打听消息。大约走过林子的一半时,我遇上一只兔子,坐在树桩上,正用爪子洗他那张傻里傻气的脸。我悄悄溜到他背后,把一只前爪重重地搭在他肩上,这下可把他吓掉了魂。我只好在他脑瓜上拍打两下,才使他稍稍清醒过来。我终于从他嘴里掏出话来,他说,他们有人昨夜在野林里瞅见鼹鼠来着。他说,兔子洞里,大伙儿都七嘴八舌议论,说河鼠的好朋友鼹鼠遇上麻烦啦。说他迷了路,他们全都出来追逐他,撵得他团团转。‘那他们干吗不帮他一手?’我问。‘老天爷也许没赏你们一副好脑子,可你们有成百成千,个个长得膘肥体壮,肥得像奶油,你们的洞穴四通八达,满可以领他进洞,让他安全舒适地住下,至少可以试一试嘛。’‘什么,我们?’他只是说,‘帮助他?我们这群兔子?’我只好又给了他一记耳光,扔下他走了。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我好歹还是从他那儿得到了一点消息。要是我当时再遇上一只兔子,说不定还能多打听到什么——起码还能多给他们一点教训。”

    “那你一丁点儿也不——呃——不紧张吗?”鼹鼠问。提起野林,昨天的恐怖又袭上心头。

    “紧张?”水獭大笑,露出一口闪亮坚实的白牙。“他们哪个敢碰我一碰,我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鼹鼠,好小伙,给我煎几片火腿吧,我可饿坏了。我还有许多话要跟河鼠讲。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和气的鼹鼠切了几片火腿,吩咐刺猬去煎,自己又回来光顾他的早饭。水獭和河鼠两只脑袋凑在一堆,卿卿喳喳,起劲地谈着他们那条河上的老话,谈起来就像那滔滔不绝的河水,没有个尽头。

    一盘煎火腿刚扫荡一空,盘子又送回去再添。这时獾进来了,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简单地向每个人问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留下和我们一道吃吧。早晨这么冷,你准是饿了吧。”

    “可不!”水獭回答,冲鼹鼠挤了挤眼。“看到两只馋嘴的小刺猬一个劲往肚里填煎火腿,真叫我饿得慌。”

    两只刺猬,早上吃过麦片粥,就忙着煎炸,现在又觉得饿了。他们怯生生地抬头望着獾先生,不好意思开口。

    “得啦,你们两个小家伙回去找妈妈吧,”獾慈祥地说。“我派人送送你们,给你们带路。我敢说,你们今天用不着吃午饭了。”

    他给了他们每人一枚六便士铜钱,拍了拍他们的脑袋。他们必恭必敬挥着帽子,行着军礼,走了。

    跟着,他们都坐下来吃午饭。鼹鼠发现,他被安排挨着獾先生坐,而那两位还在一门心思聊他们的河边闲话,于是乘机对獾表示,他在这儿感到多么舒适,多么自在。“一旦回到地下,”他说,“你心里就踏实了,什么事也不会落在你头上,什么东西也不会扑到你身上。你完完全全成了自己的主人,不必跟什么人商量合计,也不必管他们说些什么。地面上一切照常,只管由它去,不必替它们操心。要是你乐意,你就上去,它们都在那儿等着你哪。”

    獾只冲他愉快地微微一笑。“这正是我要说的,”他回答。“除了在地下,哪儿也不会有安全,不会有太平和清静。再说,要是你的想法变了,需要扩充一下地盘,那么,只消挖一挖,掘一掘,就全齐啦!要是你嫌房子太大,就堵上一两眼洞,又都齐啦!没有建筑工人,没有小贩的吵闹,没有人爬在墙头窥探你的动静,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尤其是,不会受天气的于扰。瞧瞧河鼠吧,河水上涨一两呎,他就得搬家,另租房子住,既不舒服,又不方便,租金还贵得吓人。再说蟾蜍吧。蟾官嘛,我倒没得说的,就房子来说,它在这一带是数一数二的,可万一起了火——蟾蜍上哪去?万一屋瓦给大风刮掉了,或者屋墙倒塌了,裂了缝,或者窗玻璃打破了——蟾蜍上哪去?要是屋里灌冷风——我是最讨厌冷风的——蟾蜍怎么办?不。上地面,到外面去游游逛逛,弄回些过日子的东西,固然不错,可最终还得回到地下来——这就是我对家的观念!”

    鼹鼠打心眼儿里赞同他的看法,因此獾对他很有好感。“吃过午饭,”他说,“我领你各处转转,参观参观寒舍。你一定会喜欢这地方的。你懂得住宅建筑应该是个啥样子,你懂。”

    午饭过后,当那两位坐到炉前,就鳝鱼这个话题激烈地争论起来时,獾便点起一盏灯笼,叫鼹鼠跟随他走。穿过大厅,他们来到一条主隧道。灯笼摇曳的光,隐隐照出两边大大小小的房间,有的只是些小储藏间,有的则宽大气派,有如蟾宫的宴会厅。一条垂直交叉的狭窄通道,把他们引向另一条长廊,这里,同样的情况重又出现。整个建筑规模庞大,枝杈纷繁,幽暗的通路很长很长,储藏室的穹顶很坚实,存满了各种东西。处处是泥水结构、廊柱、拱门、路面——一切一切,看得鼹鼠眼花缭乱。“我的天!”最后他说,“你怎么有时间精力干这许多事?实在令人惊讶!”

    “如果这都是我干的,”獾淡淡地说,“那倒真是令人惊讶。可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干——我只不过依我的需要,清扫了通道和居室罢了。这类洞穴,周围一带还有多处。我知道,你听不明白,让我给你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很久以前,就在这片野林覆盖的地面上,有过一座城池——人类的城池。他们就在我们站着的这地方居住,走路,睡觉,办事。他们在这里设马厩,摆宴席,从这里骑马出发去打仗,或者赶车去做生意。他们是个强大的民族,很富有,很善长建筑。他们盖的房屋经久耐用,因为他们以为,他们的城市是永存不灭的。

    “那后来,他们全都怎么样了?”鼹鼠问。

    “谁知道呢?”獾说。“人们来了,繁荣兴旺了一阵子,大兴土木——过后又离开了。他们照例总是这样来来去去。可我们始终留下不走。听说,在那座城池出现很久很久以前,这儿就有獾。如今呢,这儿还是有獾。我们是一批长住的动物。我们也许会迁出一段时间,可我们总是耐心等待,过后又迁回来了。永远是这样。”

    “晤,那些人类终于离开以后又怎样呢?”鼹鼠问。

    “他们离开以后,”獾接着说,“一年又一年,狂风暴雨不停地侵蚀这地方,我们獾说不定也推波助澜,谁知道呢?于是这城池就往下陷,陷,陷,一点一点地坍塌了,夷平了,消失了。然后,又一点一点往上长,长,长,种子长成树苗,树苗长成大树,荆棘和羊齿植物也来凑热闹。腐植土积厚了又流失了;冬天涨潮时溪流裹带着泥沙,淤积起来,覆盖了地面。久而久之,我们的家园又一次准备好了,于是我们搬了进来。在我们头上的地面上,同样的情况也在发生。各种动物来了,看上了这块地方,也安居下来,繁衍兴旺。动物们从不为过去的事操心,他们太忙了。这地方丘陵起伏,布满了洞穴;这倒也有好处。将来,说不定人类又会搬进来,住一段时间,这是很可能的事,不过动物们也不为将来的事操心。野林现在已经住满了动物,他们照例总是有好有坏,也有不好不坏的——我不提他们的名。世界原是由各色各样的生灵构成的嘛。我想,你现在对他们多少也有些了解吧。”

    “正是,”鼹鼠说,微微打了个寒颤。

    “得啦,得啦,”獾拍拍他的肩头说,“你这是头回接触他们。其实,他们也并不真那么坏;咱们活,也让别人活嘛。不过,我明天要给他们打个招呼,那样,你以后就不会再遇到麻烦了。在这个地区,但凡是我的朋友,都可以畅行无阻,要不然,我就要查明原因何在!”

    他们又回到厨房时,只见河鼠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地下的空气压迫他,使他神经紧张,他像是真的担心,要是再不回去照看那条河,河就会跑掉似的。他穿上外套,把一排手枪插在腰带上。“来吧,鼹鼠,”他一见鼹鼠和獾,就急切地说,“咱们得趁白天的时光回去。不能在野林里再过一夜了。”

    “这不成问题,亲爱的朋友,“水獭说。“我陪你们一道走。我就是蒙上眼睛,也认得出每一条路。要是有哪个家伙欠揍,看我不好好揍他一顿。”

    “河鼠,你不必烦恼,”獾平静地说。“我的通道比你想象的要长得多。我还有许多避难孔,从几个方向通往树林的边缘,只是我不愿让外人知道就是了。你真要走的话,你们可以抄一条近道。眼下,尽管安下心来,再坐一会儿。”

    然而,河鼠还是急着要回去照看他的河,于是獾又打起灯笼,在前面领路,穿过一条曲曲弯弯的隧道,洞里潮湿气闷,滴着水,一部分有穹顶,一部分是从坚硬的岩石里凿开的。走了很累人的一段长路,似乎有好几里长,末了,透过悬在隧道出口处杂乱的草木,终于看到了零碎的天光。獾向他们匆匆道了别,快快地把他们推出洞口,然后用藤蔓、断枝、枯叶把洞口隐蔽好,尽可能不露痕迹,就转身回去了。

    他们发现自己已站在野林的边边上。后面,岩石、荆棘、树根,杂乱无章地互相堆砌缠绕,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宁静的田野,被雪地衬得黑黝黝的一行行树篱,镶着田野的边。再往前,就见那条老河在闪闪发光,冬天的太阳红彤彤的,低悬在天边。水獭熟悉所有的小道,他负责带领他们走一条直线,来到远处的一个栅栏门。他们在那儿歇了歇脚,回头眺望,只见那座庞然大物的野林,密密层层,严严实实,阴阴森森,嵌在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当中,显得好怕人。他们不约而同掉转身来,急忙赶路回家,奔向炉火和火光映照下熟悉的东西,奔向窗外那条欢唱的河。他们熟悉那条河的种种脾性,他们信赖它,因为它绝不会做出使他们惊恐的怪异行径。

    鼹鼠匆匆赶路,急切巴望着到家,回到他熟悉和喜爱的事物中去。这时,他才清楚地看到,他原是一只属于耕地和树篱的动物,与他息息相关的是犁沟,是他常来常往的牧场,是他在暮色留连忘返的树夹道,是人们培植的花园草坪。至于严酷的环境,顽强的忍受,或者同狂暴的大自然进行的货真价实的冲突较量,让别的动物去承受吧。他必须放聪明些,老老实实厮守着他的乐土。那是他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所在,那里也自有它的种种探险奇遇,足够他消遣解闷一辈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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