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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阳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还是一团花,景物都有好几个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依稀看到,无论是水院还是天地会的人都呆住了,正要大开杀戒的军车也停住了,李阳迷茫地想,“天地会又在搞什么鬼?还是世界线又出现了什么新状况?”

    倒在他身上的黄夹克还活着,坐起身来,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也和其他人一样呆了几秒钟,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真的发生了!哈哈哈,居然真的发生了!”

    “发生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黄夹克指着东南方亮度稍微变暗的光球说,“是核……核弹!核弹啊!”

    一时五雷轰顶,却又好像还在梦中,李阳心中一团混乱,核弹?怎么会有核弹的?

    黄夹克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快捂住耳朵!”

    李阳还没反应过来,爆炸的声波已经传来了。

    刹那间,好像有一千个炸雷在李阳的两耳中间响起,又仿佛有一百万人在同时呼喊,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空气波动的巨锤,一下把他的灵魂砸得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脑海中还有不知是不是声音的嗡嗡声回响了好一阵,才慢慢消退下去。

    然后是从未有过的,死一样的沉寂。

    李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迷惘地看着周围的一团狼藉的人和一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苏浩鑫已经不知去向,黄夹克还在边上,好像在对他急切地说着什么,手上还在比划着。但他完全听不到,李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定是已经聋掉了。不过他也很快明白了黄夹克的意思。

    因为冲击波传了过来。

    附近房屋的玻璃窗同时全部破碎,暴雨般落下。狂风像一只巨大的手一样拔起路边的大树,掀翻路上的车辆。李阳发现自己如同被巨大的拳头击中,刹那间腾空而起,和周围许多人及各种东西一样,被卷到了天上,至少有五六层楼高。在空中,他依稀看到一团大得恐怖的蘑菇云在东南天空上冉冉升起,直到天顶,如同从大地中伸出的一只拳头。一刹间,周围的许多人都宛如悬浮在空中,包括刚才那个黄夹克,他还抽空对自己做了个鬼脸。李阳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和幽默。

    冲击波减弱,空气的托力消失了,李阳向下坠去,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他正好落在了路边的梧桐树上,被枝叶挡了几下才掉在地上。他摔得浑身剧痛,一条胳膊大概骨折了,但是还能站起来。

    那个黄马甲也落下来,正落在李阳面前,他却是脑袋着地,当即毙命。摔得惨不忍睹,可惜李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军车已经翻倒,燃起了大火。地上都是被枪弹打死或者摔死的人,尸体枕藉,还活着的人不是呆若木鸡,就是在地上流着鲜血抽搐着。蘑菇云已经变得顶天立地,占据了半边天空,裹挟着漫天黑云向西北方飘来,本来亮堂的天色也迅速昏暗了下来。

    李阳沿着校门口的街道向东走去,街上跌跌撞撞都是人,应该大都是天地会残余的乌合之众。不过现在死伤过半,他们也丧失了冲杀的勇气,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中,无论他们曾经自以为有多大的力量,在核爆的威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李阳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街道上,什么也搞不清楚。他灵机一动,向路边的冰洋大厦跑去。这座水院东南角的高楼外墙上的玻璃窗已经大半碎裂,楼体上也出现了几条醒目的裂痕,楼上少数人正在跑下来,李阳却径直走了进去。

    电梯肯定已经不能用了,李阳找到楼梯,一层层走上去,不仅劳累,而且胳膊上不时传来骨折的剧痛,让他行动迟缓。

    不知过了多久,李阳终于到了楼顶。门已经被冲击波炸飞了,李阳很容易走上了天台,四十多层楼的高度让他足以俯瞰整座城市。他向市中心的方向望去。看到东南方向的市中心已经没有任何完好的建筑,只有惊心动魄的一片焦黑,看来整个城市的中心区域都被夷为平地。距离爆心稍远的其他建筑也有很多坍塌的,西环广场那三座蛋形大厦已经垮塌了两栋,最后剩下的那栋还在熊熊燃烧着。

    头顶上乌云蔽天,灰白色的尘埃从云端飘落,宛如细雪,但却散发着灼热的气息。李阳知道,这是辐射尘,被核爆所汽化,并沾染了放射性的物质,可以轻易夺走人的生命。它们随风飘散,越下越多,渐渐将残破的城市淹没在死寂的灰白中。

    一片小小的尘屑落在李阳的掌心,在一个小时之前,它或许还是旗杆上的旗帜,大厦的玻璃瓦片,轿车的挡风玻璃,甚至可能是一个漂亮姑娘的肌肤……而今它一霎汽化,混合万有,无人能辨。

    “劫灰。”李阳喃喃说,“这就是劫灰啊……”

    苍茫大地上,无尽的劫灰缓缓落下,覆盖着过去时代的废墟和无数已经死去的魂灵。

    不知不觉中,李阳已是热泪盈眶。他的心中满是绝望,饱含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这个世界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善良的世界,他以为在世界陷入这样的灾难之后会团结一心,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维持良好的秩序。但是事实确实这样的令人心寒,他在楼头伫立良久,最后,他迎着带有核爆余温的热风,纵身跃下楼顶,第一次迎向他自己的死亡。

    暂时的死亡会使他暂时忘记这个世界的无奈和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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