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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文学 www.59wx.cc,如梦令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这辆救护车停在了医院门外,车门一开, 护士先下来了。汤贞推开了司机小胡的车门, 远远的, 他看到许多人和车辆围在那里, 吉叔也从旁边的轿车里出来, 匆匆赶到了救护车边。雨丝沿着雨帽, 不住流在汤贞的面颊上。

    医护人员抬了担架, 几个人把担架打开了,但小周并不要坐上去,小周一手捂住了自己肋下,一手扶住吉叔伸过来的那双苍老而有力的手, 他自己下车来,脚踩在地上, 脚步有点晃, 小周在身边人的陪伴下往医院里面走去。

    早有主治医生带着团队接到消息, 在走廊里迎接。周子轲一边走着, 一边感觉疼痛越来越明显, 看来他不是没事, 只是冻僵了,麻木了,毕竟没有人可能在一辆车迎面撞过来的瞬间毫发无损。周子轲只记得他努力去躲了,可河水太冷,实在难受,不过这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还缓解了他的疼痛。“我没事。”周子轲说, 嘴唇惨白。吉叔遇事极其冷静,可他毕竟是个老人,子轲是他的心肝宝贝儿——而周子轲很清楚这一点。

    “检查一下就可以了。”周子轲有气无力,对老人讲。

    除了十五岁那年第一次离家出走,周子轲还没让这么多人体会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他跟着吉叔安排的大夫进了急救中心,要先接受初步的检查,做一些清洁,恢复体温,然后就开始接受治疗。吉叔站在门外,看着门在眼前关上,这时子轲突然从门里说:“吉叔,你一会儿打电话给家里问问,看阿贞到家没有。”

    吉叔一愣,很意外。

    “什么都别问他——”子轲刚说,话音未落,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医护人员在帮他脱湿透的外套,也许拉扯到了伤口。

    走廊里挤满了人,大多是跟在吉叔身边过来的安保人员。陆陆续续又有新的人带队进来,明显也都是为着子轲来的。“哥们儿?”有年轻人在走廊另一头儿着急叫道,“哥们儿!”

    所有人都安静,从派出所到医院的这一路上,阵仗虽大,动静儿却小,似乎是刻意不想声张什么。

    汤贞在人群中努力往前挤,他身上的雨衣扣子解开了,这么披着。吉叔接到司机小胡从电梯口打来的电话,这会儿转过头来,看到汤贞湿着头发,失魂落魄的,已经站在急救中心门口了。有光从门缝里照出来,照亮了汤贞透明的眼睛。

    吉叔下意识想叫“阿贞”两个字,又怕子轲在病房里头听见。

    汤贞脸上都是雨滴,怎么擦都擦不完。他坐在雨衣里,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吉叔在他身边坐着。

    艾文涛一身穿得颇正式,头发打理得也细致,是从周老爷子的寿宴上匆匆赶过来的。艾文涛在急救中心那扇门外走了两圈,伸长了脖子想往里看,他过来说:“吉叔,哥们儿现在什么情况?”

    吉叔后知后觉,抬起头,一看阿贞还在身边,吉叔小声儿说:“子轲没事儿,就过来做个检查。”

    艾文涛听了这话,皱了皱眉。

    “好好给老爷子过着寿,怎么突然就过来做检查了?”艾文涛一头雾水,又看到了旁边的汤贞。不知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艾文涛脸色一下子变了。

    吉叔今天过得很不平静。之前半个月,他做了许多准备,因为子轲有可能要回来,回来参加老爷子的寿宴。据吉叔的猜测,很可能会把那个叫阿贞的年轻人一块儿带来。连着好几天了,吉叔每天在家就琢磨这事儿,除了要准备寿宴的种种细节,还要琢磨怎么让子轲觉得舒心,觉得家里人爱他,比外面所有人都理解他。小朱给他们出主意,说蕙兰以前看过汤贞的戏的,《共工之死》,还跟周叔叔夸过的,周叔叔说不定记得。为这句话,吉叔这几天特意把蕙兰以前留下的影集翻了个遍,蕙兰从小生得美,身边总有穆老板派的摄影师跟着,留下太多照片。左找右找,还真让吉叔找着一张。

    那是一张合影,似乎是在某个庆功宴上拍摄的。蕙兰身边有不少大演员,还有些小孩子站在前排,一个男人戴着个黑框眼镜,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表情很叛逆,站在身边。相片下面是一行钢笔小字:金秋重阳,蕙兰与戏剧家林汉臣合影。

    吉叔不知道那照片上那么多孩子里,有没有汤贞在。这一会儿,他转头看了看汤贞。

    “阿贞,”他想到子轲的惦念,劝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汤贞愣愣的,低着头,好像没听见吉叔说的话一般。

    窗外一片死寂,雨停了,可乌云仍旧笼罩天际。

    汤贞抬起头,他坐在走廊窗边,没看到星星,外面连月亮的光也没有。

    小周的朋友小艾走了,因为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吉叔亲自去送他,答应有什么事一定会让他知道。吉叔刚回来,急救中心的门就打开了。有护士从里面出来了,一出来还被外头这么些保镖的阵仗吓了一跳,汤贞披着雨衣,跑到门前去。

    小周穿了条白底蓝条的裤子,就坐在急救中心里一架病床边上,他上身赤|裸的,精瘦的腰上不少纱布,被护士们处理过了的外伤伤口包扎得干干净净,也看不出有多严重,腰上绑了一条深灰色弹力带,像是固定胸廓肋骨用的。

    小周显然没注意到汤贞出现在了门外,他低着头,头发蓬乱,大概清洁完了也没梳头发,小周从身边护士手里接过打开了的上衣,那同样是件白底蓝条的褂子。护士要帮他穿,周子轲摇头,他抬起手,自己忍着疼痛不适把上衣穿上,把所有纱布、绷带都遮在上衣里面。

    有护士推着小车从里面出来,汤贞后退一步让出路来,看到车上小桶里尽是被血红色泡透的纱布。

    “子轲啊!”吉叔叫道,走进了门里。

    小周没精神地抬起眼来:“吉叔,我们现在回去吧——”

    他话音一顿,没说下去。汤贞站在门外,远远的,正看他,汤贞嘴巴微微张着,好像正在哭泣,却不敢出声音。

    这家医院的几位领导和吉叔很熟,这最早还要追溯到几十年前,天津紫竹林有位姓穆的银行行长,牵头在这里造了这么一所医院。而在八年前,这所医院接受了嘉兰集团的巨额捐赠,建立起一所国内最大的肿瘤防治中心,一年收治了癌症患者十余万人。

    于公于私,周子轲来到这个地方,就算是半夜,也不会受一丁点儿怠慢,这和他家开的也差不多了。也许他未来也会继承他外公、父亲的衣钵,想起来捐点儿什么。

    刚才还急着要回家,这会儿阿贞走过来了,周子轲便不说什么了。他坐在病床边看他,拉过阿贞冰凉的两只手来。

    “你怎么来了?”周子轲轻声说,似乎想责备汤贞不听话回家睡觉,但他紧紧揉着阿贞的手,是很想见到他的。汤贞哭得嘴巴张开了,在他面前直吸气。周子轲看他还穿着这件雨衣,大概根本就没回家去。

    周子轲抬起手来,他的手心里也贴了纱布,是爬上岸的时候在石头台阶上擦伤的。他用手抹了抹汤贞脸上的眼泪,然后捏汤贞的脸。

    吉叔坐在急救中心里的办公隔间,听主治大夫给他讲手里的片子。子轲福大命大,从那么高的河坝上掉下去,就断了两根肋骨,没有伤及内脏,腰上有伤口流血比较严重,像是与人斗殴造成的,缝了二十多针,剩下的则多半是一些擦伤。“这几个月经常下雨,护城河那边儿水位涨了不少,但一下雨水就浑,我看子轲挺难受的。”

    护士从外面进来,提着一个消毒布袋,袋子里是还没洗的子轲换下来的衣物。“很多病人都不愿意在医院洗衣服,”主治大夫笑道,“吉叔要不带回去吧。”

    吉叔接过袋子来,不看还好,一看更加难受了。子轲那件黑色夹克外套,夜里什么也看不出来,里面一件白色t恤团在一块儿,全是血。

    “没事了,没事情了,”大夫忙安慰老人,笑道,“子轲啊,特别坚强!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喊疼,板着一张脸,真酷啊——”

    护士过来要带子轲去病房输液,发现周子轲正说手疼,很难抬起来,嘴里也很干,于是汤贞两眼通红的,端过水来喂给他喝。汤贞刚才还哭,现在也不哭了,认真瞧着小周咽水,生怕呛到他了。

    “输什么液?”周子轲喝完了水,看护士。

    护士脸有点红,说,给伤口消炎。

    周子轲不高兴道:“不是打了破伤风吗。”话音未落,有人抽纸帮他擦嘴角的水。周子轲抬起眼,看到阿贞帮他擦过了两边嘴角,像在照顾还不会自己吃饭的小朋友。

    周子轲忍不住笑了。

    虽然他接着就感觉肋下有点疼,笑都笑不自然。

    病房很宽敞,除了病人的大床以外,还有张供陪护人睡的小床。凌晨三点多了,周子轲坐在病床上,他一天下来只有中午在车里吃了点饼干和巧克力,晚饭没吃,刚才还没感觉,现在饿得睡不着。

    吉叔要人从家里送饭来,周子轲拒绝了,医院有配厨房,护士也说了,饭已经开始做了。“吉叔,吃饭了吗?”周子轲问老人。

    吉叔手里提着那袋衣服,满面化不开的愁绪,冷不丁听到子轲问他这么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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