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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文学 www.59wx.cc,飞一般的忧伤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作者:沙莎

    我是格想,总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游走于这个城市的任何角落。这是个临江的繁华都市,傍晚的时候霓虹闪烁,照亮了整个夜晚的星空。然而我一直想知道,她安眠的时候会是怎样?是不是一如她的名字s那样的蜿蜒暧昧,映透着累累的伤痕。

    傍晚的时候,喜欢双手插口袋,沿着江边漫步。江面如一匹粗鄙的被揉搓的泛出苍白的旧牙黄祚麻丝绸,不见波痕地向前划去。潮湿的空气扑涌着,苍涩而甘洌。总是试图很好地隐匿自己的双手,不让手指逃遁出来。我知道,一旦她们清晰地呈现在炽热的阳光下,便会不自觉地踏着这个城市落下的灰尘,在空气里舞蹈。我想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是个鼓手,在流转交错的鼓点中晃过了疯狂的发狠的青春。然而只是曾经。

    有时候我不知道执著究竟是多久,永远到底有多远。看着朔其从遥远的彼岸寄来的信,连同笑容温和的照片,脑子里闪现的却依然是他与鼓相伴的画面和充满爱抚的眼神。如今朔其也已经放弃了鼓手的天职,开始潜心阅读着生活的质朴。

    那时候,应该是什么时候呢,我刚搬到芒的那阵子。记得自己常常把它写成茫的,茫然的茫,一如当时的心情。收拾好屋子后外面已是灯火辉煌了,这应该是个喧嚣的城市。于是决定到处走走,顺便去超市买些东西。我是个随欲而安的人,过着颠簸流离的生活,骨子里慵懒的因子却被淡漠的表情掩饰得不露声色。恍然忆起那次告别时小夜和我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格想,你给我的感觉总是忙且茫。我想是的。

    小夜的出现,如同朔其,亦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朔其说,有些人注定要相遇。我一直相信,朔其是当之无愧的优秀鼓手,他秉承了鼓特有的灵性,大多时候沉默,然而偶尔简单的言语却相当有洞察力。就如同我们的相识。

    我从超市里提着两大包东西出来,又钻进了地下过道。黑色的过道里回声很大,能清晰得听到汽车从上面驶过的声音,潮水般生动。手里的东西突然被撞翻在地上,胳膊生疼,我将另一只手腾出来,抚摸着被撞的胳膊。看清了,是一群穿着宽大衣裤的年轻人,蜂拥着从身边呼啸而过,手里还提着小桶,或夹带着些招贴画样的东西。后面跟着一位臂膀上系着红袖章的老人,气喘吁吁地喊着,臭小子,你们给我站住,一点社会公德都不讲,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往墙上乱贴东西奔跑的人群中断续地传来对不起。老人见追不上了,索性停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都丢进旁边的垃圾篓就转身走开了。

    我走近废纸堆,挑出那些揉成团的东西,稀落的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摊开来,目光刹那间定住,是关于乐队演出的海报。全黑的背景色,经过电脑特效处理的乐队照片,设计得相当精致,还拥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最后的美丽。刚才的那些年轻人应该就是乐队的成员吧,我暗自揣度着,然后我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那个鼓手,隐忍的眼神,某种似乎已久远的情愫被牵动了。我小心地重复着演出的名字,最后的美丽,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演出,然而也是最精彩的呢。我轻轻地抚摸着海报,心里掀起一阵小小的兴奋。我要去看的。

    一直以来我都期待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鼓手,意图把所有的欢愉和懊恼甚至于那些细腻的零碎的感情通过敲击的鼓点宣泄出来。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触摸爵士鼓,然后疯狂地爱上她。小孩子总是把自己的信仰看得很神圣,然而每次的执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开始把早餐费和零花钱省下来,为的是去大学的礼堂里看一些难得的演出,有时候会踮着脚尖趴在窗口看,也开始逐渐地翘掉一些无关紧要的课。母亲讨厌我这个癖好,她手持皮鞭将我的手臂抽出了累累的伤痕,我看见黑色的夜幕不断地裂出伤口,一向慈祥的父亲也只是在旁边吸烟,叹息。我想他们对我是失望透顶了。

    母亲每次骂我的时候,我都会躲进自己的房间,然后钻进衣橱,抱紧双膝,听cd里起伏的鼓声。那会让我觉得安然。从来不让自己的眼泪在父母的面前流下来,那意味着我的软弱。你知道的,我一直是无所畏惧的样子,从来就是。我甚至于相信我把眼泪弄丢了。

    母亲最终还是下了死命令,那天我因为学校演出回来晚了。她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夹杂着满地的裂损的磁带和划碎的cd。你要是再碰那玩意儿,就别再回这个家。

    我看着一地的碎片,父母的表情开始变得模糊。我是自私的,不想让自己的肌肤再受任何伤害,所以决然地选择离开。那一整夜我反复地收拾着行李,然后透过门缝看那些细小的碎片,发出扎眼的光芒。父亲连夜为我找好了房子,然后常常会带很多的东西来看我,说母亲想念我。我知道,我和母亲性格极为相像,脾气暴躁,不肯轻易服输。最终还是一个人住了下来,我刚烈的脾性终究只会惹得母亲再次发火,不想再让家人不开心。然而母亲也许并不会知道,她认定了我是个太过于叛逆的孩子,倔强和固执终究会绊住我前进的脚步。可是谁会知道,多年以后我的锋芒毕露也逐渐地被忙碌且茫然的生活洗涤了呢。

    我自己的家,也就是后来住的地方,是幢有些日子的阁楼了。有长长的走廊,木制的地板,踩在楼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下脚重了,就会觉得有些摇晃。这给我带来了些别致的乐趣。简单的行李随便收拾了一下,继而是简单的生活。由于学业的繁忙,很少有接触鼓的机会了。walkman里全是敲击的鼓点,生命的钝重在轮回中流转。买来一些颜料,在靠床的墙上画了一组粗糙的爵士鼓。我们与夜相伴。

    出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孩子,脸色平静得如一面湖水。我长久地注视着她,看得出来,她在隐忍。同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一样,我们没有说话,哪怕是一声简单的问候。我不擅言辞,或者说根本无心去做这些。仅仅是陌路相逢。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最右边那家人的女儿。最右边那家,从搬来的那天起,我的睡眠就没有充足过,吵闹的声音震动着这幢斑驳的阁楼。我知道那是在做什么,但事不关己。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已是凌晨。

    某个夜深,又被折腾醒了。我听见噼哩哐啷的声音一点点的刺入耳膜,然后想起那个夜晚一地的碎片和母亲愤怒的脸。我想出去走走。在走廊的右尽头,我看到了那个盛放在苍白中的女孩,就那么寂静地悬浮在漆黑的夜。门口是所谓的战争的牺牲品,她将它们轻轻地拾起,小心地粘贴,举动间充满着期待。可是最后,最后总是少那么一块,总是留下个缺口,于是希望全然落空。她起身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有暗红色的花朵在她白色的睡裙上凛冽地绽放,得意地张牙舞爪。

    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很想走过去抚过她忧伤的脸,告诉她没事的没事的。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大多时候沉默,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把那些承载希望的碎片稀里哗啦一倾而光。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狠心地冲出家门,带着近乎绝望的神情。

    一直到一个晚上,破碎的声音经久不息。一直到我出来,那抹荒芜的苍白也没有出现。鼓点的掩饰下,我依然烦躁不安。终于我还是拖踏着鞋子冲进了她的家,却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两个大人依旧吐沫横飞,偌大的房间,一片狼藉。

    我穿过客厅,从里屋的大衣橱里领回了泪流满面的她。那一刻,她蜷在角落,无声地哭泣。她的指尖已经划满了伤痕,又是张扬的红色。我把她带回家里,小心地替她包扎好伤口,感受到有轻微的颤抖。

    我是格想,你以后可以过来。

    她点点头,说,我是小夜,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么?

    我说好。

    在这之后的夜里,我们常常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小夜无声地流泪。我把头侧靠在臂弯里,告诉她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梦魇而已,只是梦魇。她于是拼命的点头一言不发。

    最终小夜的父母还是劳燕分飞了。那天她拿出了家里剩下的所有的碗碟,统统倒进了楼道的垃圾堆。空旷的家再也没有那些声音的震荡。夜的父母都搬出去了各自生活。

    那天,小夜靠在我画的爵士鼓上,取下我的耳塞,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格想,你是不会离开我的。我一直记得小夜说的这句话。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她说,格想,你不会离开我的。说的时候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发出琥珀色的光芒,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透彻。我的眼前一阵昏眩,于是不说话。我知道自己漂泊不定,所以不会轻易去承诺,但是也无法回绝小夜。这样一个孩子,脆弱且缺乏保护的孩子,虽然她一直不承认。

    我把她叫做孩子。孩子,孩子,孩子。然后在十五岁到来的时候,背上了行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怀念的东西,连和夜的告别都没有。随时离开,在她刚刚睡去的凌晨。我不知道,夜醒来会怎样,会不会在我粗糙的鼓面留下手指的印痕。我们都是迫切渴望离开的人,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养伤。或者在荒凉中奔跑,停不下来。只是,小夜无法像我这样如此决绝。

    离开小夜所去的城市就是芒。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和小夜联系,我希望她能够学会独立,勇敢地去面对一些事情。

    我长久地凝视着这张海报。有人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你喜欢鼓,对么?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转过身,打量着这个男孩子,似乎在那里见过。想起来了,那个角落里的鼓手,熟悉的眼神。

    哦?

    你的手指。

    我看见我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拍打着,指间布满厚重的茧。我知道,鼓给我留下来太深的烙印。所以每一个姿势都可能暗示着我是喜欢鼓的。我笑。

    欢迎你到时候来热热身。

    一定。你的朋友呢?

    他们回工作室了。我们一起走走吧。

    然后和朔其的联系开始频繁起来。去了他们的工作室也就是演出的地方,偏僻,缺少繁华与便利的站点,只开通一部公交车,间隔是7分半。人潮稀落的东14路公车站,陈旧如路边的灰尘。那是一个市区边缘的旧仓库改装成的酒吧,叫ring,里面是很有特色的装潢,低调的风格。我不知道名字究竟是春天还是泉水的意思,总之是很光鲜的样子。朔其说这是他和朋友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设计的,以为可以持续很久,把这仓皇的青春和理想不悔地摇过。然而后来被通知这里已经被放在城市的下一个改造规划项目中了,最少两个月,最多一年。所以朔其他们计划着做一场精彩的最后演出,拼命地想要证明些什么。既而等待消失。

    我终于在废弃的仓库后面看见了朔其的鼓。沉寂在那里,如同角落里的朔其。我的心里涌过一阵欣喜,已经多久多久没有碰了。她就是暗夜,朔其自豪地告诉我。我看着朔其,他看鼓的眼神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深爱恋,我隐约地觉察出朔其与鼓之间存在着极其深刻的故事。

    喏。朔其把鼓槌递给我。朔其的确具备着鼓手天生的敏感。

    我轻轻地抚过鼓面,手掌附着柔软的灰尘,鼓面有细细的刀纹,刻有:暗夜的离去,盛夏。我暗自想这应该是为纪念一些事情的吧。接着敲了一曲简单但是欢快的鼓点,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鼓听到的也是我最初喜欢上的声音。

    朔其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他说,你看到鼓时露出的是和薇桑一样的幸福的神情,我第一次为她演奏的就是这段鼓点。

    后来,我在乐队的相册里见到了个叫做薇桑的女孩子。朔其告诉我,那是孤儿院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孩,之所以取名为薇桑是希望她会像蔷薇和桑树一样美丽和坚强。这个被抛弃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朔其是因为学校的一次爱心活动认识薇桑的。演出刚一结束,她就跑过去问朔其,鼓是有生命的吗。朔其在她的手心里写下“暗夜”两个字,告诉她,每只鼓都拥有自己的生命,而自己的那只鼓叫做“暗夜”年轻的朔其对着更加年轻的薇桑无法心硬起来。他答应她,总有一天带她去看他的鼓的,尽管那时候他只是学校里的一个小小鼓手。

    从那以后,朔其不再轻视自己手下的鼓了,因为它是有生命的。后来,朔其真的成为了一名鼓手,也尽自己的能力攒下了买鼓的第一笔费用,他要和薇桑一起去挑选名为暗夜的鼓,要让薇桑亲手敲击生命的鼓点。好让薇桑明白,世界上还有许多人疼爱薇桑,比如自己。那个时候,朔其不间断地去探望薇桑已经两年。每次都在她的手心里写“暗夜”两个字“暗夜”是薇桑和朔其共同的愿望。

    朔其15岁的盛夏,阳光甜美,薇桑的笑容包含了黑夜的明亮。她洋溢着一脸微笑陪同朔其的乐队去乐器行挑选“暗夜”ring角落里的鼓就是“暗夜”他们带“暗夜”回去的路上薇桑一直微笑着,她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愿望。谁都没有注意途中一只鼓槌调皮地滑落。但是薇桑看见了,她不声不响跑回去捡那只调皮的鼓槌,甜美的阳光照着美丽清瘦的薇桑。她弯腰的那一刻,一辆陈旧的蓝色卡车迅速驶来。那个叫薇桑的小女孩,手里握着崭新的鼓槌,脸上笑容依存。或许是她生命里的裂痕太多,所以上帝在她实现自己的愿望后,接回了她。送往医院的路上,十岁的薇桑停止了呼吸。她漆黑如夜的瞳孔凋落光芒之前做了这样一个手势:手指交错,在胸前环绕一圈。停止。

    之后的三年,朔其都沉浸在深切的自责中,不能回头。他以“暗夜”为赎罪的工具,为薇桑和自己耿耿于怀。

    听完朔其的讲述,我满心的温柔不堪一击。我看着眼前这个隐忍的鼓手,手中是那只用生命挽救回的鼓槌。那一夜,我始终没有勇气再拿起沉重的鼓槌,尽管一直以来我都是那样的无所畏惧。我坐在空荡的酒吧里沉默,朔其为我塞上wallman,里面是queen流转的鼓点,那四个背负伤痕一脸顽强的人。

    此后,我一旦坐在鼓的旁边,薇桑的样子就会浮现在我的面前,漆黑的瞳孔随着节奏微微地闪烁其约,笑靥如一朵美丽的藏红花。她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鼓是有生命的吗,鼓是有生命的吗。请原谅我,亲爱的薇桑,我不再是鼓手了,那个可以全心投入地诠释生命的鼓手。

    一个月后,我给小夜打了电话。你来这里,芒。小夜没有问我当初悄然离开的原因,从电话里她的语气听来,应该是成熟了不少。然后每个周末她都会过来与我短聚。

    早上5点,到这里的首班车。路上要颠簸两个小时。

    7点整。我端着一杯白开水去不远的车站等小夜,大多缺乏安全感的人都会晕车的。我记得以前乘车的时候总是要买几包口香糖,避免晕车,后来竟慢慢地习惯了漫长的颠簸。我靠在进站口的路边的电线杆上,那些椅子上基本被脚印占据着。音像店放着不同的流行音乐。百无聊赖的时候依然用闲着的那只手在腿上轻轻地敲打着拍子,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变更的。朔其说,他第一次见到我,亦是如此,姿势落寞,神情淡然,眼神流离不羁。

    半个小时或者晚些,小夜会出现。从车上跳下来,冲到路边就吐了。稀里哗啦。

    我把清水递过去。没事吧。

    小夜接过咕噜了几口,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吐了出来。然后扔掉杯子一脸倔强地对我说,没事了。

    我闭了闭眼。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

    你走不走,真的没有事了。小夜显然是不希望我小瞧她。

    于是我们例行公事般的去一家老字号早餐铺喝早茶,吃糯米烧卖。小夜特别喜欢吃糯米的东西,粘粘的感觉很亲切。我们边吃边讨论着去那里,总是希望很好地利用每一个周末,在其他的时间里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小夜的功课。我的奔走。

    后来干脆也给小夜买了一张公车月票,可以随便逛逛。上车,下车,随心所欲没有约束,是我们喜欢的状态。我知道小夜不大喜欢喧嚣的地方的,于是带她频繁地往来于东14路车站,就是那个几近荒芜的地方。

    每一辆过往的公车都会停下来向我们招手。小夜就会认真地对他们说,我们等的是下一班车。司机微笑着离开,好像我们是真的在等下一班车。

    公车上的气流总是浑浊的,车身晃晃荡荡。小夜总是不停地和我说话,一些琐碎的和她不相干的事情,我有些厌倦。我知道,她是想极力掩饰些什么。我也知道,面具被揭开后是一种撕心的裂痛。所以大多时候,我选择沉默,眼睛平视着前方。小夜继续不厌其烦地诉说。

    终于有那么一次,我按捺不住喊了出来:够了。小夜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之前我是没有用这样粗暴的语气和她讲过话的。于是小夜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我看到她把walkman的声音调到最大,故意别过脸去。她想寻找自己的安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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