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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边儿。叶知秋问:“听十子说,是你帮她抓的贼?”“恩!”四明恭敬地回答。叶知秋说了声:“好!”就转身往里屋去了。十子刚想给四明说句话,就听她爸喊她,就忙掀帘过去了。四明没有心眼儿,就还是在外面卖东西。

    叶知秋点着了一支烟,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看着十子在屋里收拾东西。他想了想,说:“十子,别忘了你是和高翔订过婚的!”十子正收拾东西,听了她爸的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嘴撅着就喊了一声:“爸——”叶知秋还是说:“你别给这小子走太近,不象话!”十子倔,本来没有什么的,听了她爸的话,偏就说了声:“不!”她就走了,走到门帘的时候,随手还抓了把糖块儿。

    十子看着四明,心里有很多感觉,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有。她想哭一场,想她娘,想就在娘的怀里,狠狠地哭一场。她和那个高翔是指腹为婚的,她听她爸讲过。叶知秋和高翔的父亲好,经常在一起喝酒。那时,高翔的爹就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就想要个女儿。他女人怀高翔的时候,他想该是个女娃儿。他听说叶知秋的女人也怀孩子,知道叶知秋想要儿子。叶知秋也以为自己女人该怀个儿子了,他们喝酒醺醺的,就给没有出生的儿女订了亲事。还说,如果都是男孩,就结为兄弟;如果都是女的,也是姐妹的。后来生下来,是谁也没有遂了愿,但也是订过亲的。十子想起来这荒唐的事情,心里就是恼火,常跟他爸闹。她知道高翔兄弟几个,在街上不正混,依着兄弟多,经常欺负别人。他们痞得很,给人称作“街痞子”名声一片狼籍。十子打心眼里不愿意,从早就决定自己找自己的“如意郎君”的。

    现在,十子又听他爸提起这话,更是赌气。她听她爸起身要出来了,她就剥了块糖,走到四明的身边,喊:“四明!”四明转身看她,哪知十子就把一块剥好的糖,塞在了他的嘴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叶知秋走了出来,他就衔着那块糖,吐也不是,吞也不成。十子反而看着他,欢喜地笑,还说:“甜吗?”四明不敢回答。十子还是问:“甜不甜?”四明看叶知秋走了出去,才小声地说:“甜!”看着十子满脸满眼的笑。她笑了一会儿,就凝了,黑亮的眼睛里,就“簌簌”地流了两行泪。四明慌张地说:“十子,十子!你咋了?咋了?”十子听四明问的关切,更是悲痛,就依在四明的怀里,呜呜地哭,身子颤颤地抖。四明被这吓了一跳,慌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想过搂着十子,现在却又是不敢,就说:“十子,别哭了!十子,别难过了!”四明就知道十子的爹是给十子说过什么的,但是他又不好问十子,就是那样让十子靠着,让她好好地哭。十子哭了一阵,就不哭了,抬脸去擦眼泪。四明就看见十子哭红的脸,眼睫毛上挂着晶亮的泪珠儿,像早晨花叶上的露水。

    那晚,四明和十子又呆得很晚。十子问四明,说:“我好吗?”四明给他爹回答的时候,倒是干脆,十子问他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想说:“好!好得很!”但是他不敢。十子还说:“四明——”四明“恩”地一声,就看着十子,看着她楚楚的脸,好得很。十子说:“四明,你喜欢我吗?”四明想说:“喜欢!满心的喜欢!”四明还是不敢。十子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就又流了眼泪。四明拧了湿毛巾,递给十子。十子却并不接,就只是看着四明,默默地流泪。四明就大着胆子给十子擦眼泪,手指就触在十子的脸上,软得很。十子就让四明给他擦眼泪,感受着四明的手指,身子也依了过来,就贴在四明身上。四明也是眩晕,就丢了毛巾,搂了十子,一只手就捧着她的脸。头顶的电灯,因为电压的低,就昏昏的黄。他们就给裹在这柔软的昏黄里,温暖,宁静,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叁)

    四明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就想着十子,想她的笑,想她的哭,想她柔软的身体,想他自己就恍恍惚惚的,像做梦,又像是真的,就辗转反侧地无法安睡。鸡都叫了,四明还是迷迷怔怔的。突然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拍得啪啪的山响。他心说:“这是谁呀?这个时候喊门!”他听见他娘起来开门了,就只是躺在床上,听。外面屋子似乎就闯进了很多人,进来的人还是骂:“娘的个b,四季呢?四季恁娘的个b!”

    “日奶奶的!你这个孙子藏哪了?”

    “你妈的,给我出来”

    四明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就忙地披衣趿拉着鞋走了出来,看了,就呆了。一屋子的人,都是姓韩的男女,就知道四季可能惹了他们了。四明的娘也是呆楞着,不知道该怎么是好。那些人也不顾他们娘俩,就钻进屋子到处乱搜,没有见四季的影儿,就出来骂:“妈的!四季死哪去了?”四明的娘嗫嚅着,说不出来,睡梦中,被着一惊,就更慌了。四明说:“俺哥没有回来!他咋了?”“咋了?!妈的,偷人偷到俺韩家了!”还有骂:“日恁祖宗十八代,恁不要脸,俺韩家人还要脸呢?!”人们骂着,有人就踢四明家堂屋里的椅子,一个人踢了,其它人救跟着踢,后来人们竟砸起了他们家的东西。四明去拦,他们就要打四明,幸亏有人说:“别打人!不关他啥事儿的!”人就住了手,又是一番砸!四明的娘就坐在地上哭,哭着喊着,数着说:“山子,你这个兔丸子,你下的好种!你啥儿样的,你的娃就是啥样儿的呀”她就在那儿数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们砸了东西,就陆续地走了,走了还是骂,还威胁说:“你们不把四季个龟孙子给叫出来,就不让你们好过!”

    四明见人都走了,看屋子里被砸得一片狼籍的,也顾不得了,就拉他娘,劝。他娘不理,只是瘫在地上,哭,还喊。四明就蹲在一边,听他娘骂他爹,就有点稀里胡涂的!四明的娘直哭到天亮,声音就渐小了,就收了声。四明一夜没有睡好,又被搅的,现在是头晕目眩的,难受得很。他娘就说:“明子,不知道恁哥到底咋了他韩家,惹得他们又是骂又是砸的!天亮了,你去穿了衣裳,出去找找恁哥。到底是咋了?”四明说:“好!”他就回屋穿衣服去了。

    那天,四季见天黑了,又钻进了成立媳妇的被窝。他去的多了,胆子也大,就没有像以前一样偷偷摸摸的,疑神疑鬼地看看四周。常言说:“大意失荆州。”他们就给韩家的人捉着了个正招。

    其实,韩家的人早就盯上他了。他们的事儿,不是失在他们不谨慎上,而是那几个桃木的钉子。有一天,韩世界老头儿去地里割草喂牲口,他割就割到了成立的坟上。他先是没有注意,后来看见成立坟上怎么长了一棵野桃儿,心说:“坟上有长草,长蒿子的,没有听说长桃树的。再说了,桃树长到坟上,可不是好事儿。桃木最克鬼,那成立的坟上长了桃树,成立是再也不能转世投胎托生的!”他就疑了心,是不是谁使坏儿?他嘀咕着,就回来找族里的人说了。几个人在一起说,结论是肯定是谁用桃木钉把成立给钉了。他们就又去了趟坟地,仔细看了,就发现了五个桃木的钉,腐的都腐了,偏一个就活了,竟长成了树?!族里最年长的韩世人细看了,说:“这人恨哩!还部了五行的阵!”人们就一阵叫骂,说这谁就恁恨哩!就拔那钉子,拔着还说着,说着还骂着,有人就想起了四季,说:“除了四季,没有人有这个能耐!”就又有人说:“成立在的时候,为人是好的,也没有惹了他呀!他咋就出了这一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珠子骨碌碌的。突然,一个年轻人就喊起来“嫂子!嫂子!四季他个王八羔子,给俺嫂子有一腿!”人们就是眼睛亮,想四季这么大了,还打着光棍儿,莫不成真是的。有人嚷着就要去教训他们两个,就被韩世人拦了,说:“你空口白舌,咋就能说人家?他们硬赖着说没有,你又能咋样?常言说:‘抓贼要抓赃,捉奸要捉双!’”众人就“哦——”了一声,就有人说:“还是伯想得周到!”他们就派了人,不时地盯着四季和成立媳妇。

    四季倒是几天不在家,经打听,出去给人看风水了。成立媳妇也是很乖巧,并没有什么出轨的事儿。那天晚上,盯成立媳妇的成名和成功就有些松懈了,两个人就急着要走,想去打牌!突然,就见一个黑影闪进成立媳妇的家,随后,院门就又闭了。他们看那黑影的样子,断定是四季的。成名比较心急,说:“哥,咱们去抓了他们两个,在咱们门儿里,也立次功。”成功说:“别急,你在这盯着啊!我去找人来!”成名说:“你去吧!”成功走的时候,还安排成名不要轻举妄动,别打草惊蛇,给他们跑了。成名嘴里说好,可见成功走远了,就悄悄地翻墙,进了成立媳妇的院子。

    四季几天没有见着寡妇,心急得很,像饿狼似的。寡妇也想四季,本想多叙一叙久别的思念的话语,见四季着急得很,也就先依了他。他们在屋子里正翻云覆雨,累得满头大汗,突然听窗外有人喊:“好呀!果然没有猜错,你们真有这一腿儿!”那人就开始撞门,咣铛咣铛地响。四季心里叫了声:“不好!”知道事情败了,怕给他们抓了,就想赶快跑。寡妇也是害怕,低声地央着四季带她走。他们就连三赶四地穿衣服,不管什么反正,也不讲究是谁的,拿了就穿。四季刚想去开门跑,那人已经把门给撞掉了,一扇的门儿就歪在了一边儿。四季毕竟是精壮的,见那人猫腰钻了进来,他抓着那人的衣服,就给扔到当门儿的地上,就忙拉了寡妇跑。成名在屋里喊,爬起来就也在后面跟着,眼看着两个人影钻进院外的苞谷地里,他却是不敢追的。成名知道那苞谷地大,里面黑森森的,还有很多老坟儿,万一逮不着他们,自己还撞了鬼——他就在那儿大呼小叫,喊人来。

    成功领着一帮子的人,远远地听见成名的喊声,就知道他们来晚了,走近问了,可不!已经给四季和成立媳妇跑了。他们就分头去找,但是天黑的,地又广,就没有找着。人们都累得够戗,站着或坐在地上,喘气儿。人们就是很恼怒,成名却说:“他们能不能跑四季家了?”韩世人也在,说:“娘!叫你看个人,也看不住!跑回家?!他们跟你恁傻呀?!”有人就给韩世人说:“伯,咱们也去看看,也别让人家觉得咱们门儿,就是好欺负的!”韩世人也想:“去看看也好,给他们一点警告!”就说:“好!”人们听了,就是一片大呼小叫,吆五喝六,呼三喊四,骂骂咧咧地去了。他们就在四季家就骂,见不着四季,就砸东西,给一个家砸得不像个样子。砸完了,骂完了,人们也就散了。

    不是自己媳妇,自己不心疼,去捉奸,去砸东西,很多人也都是随大流,争个名儿,得不着人,也就散了,最多就是再骂几句。成立不一样,恨得很。当时成名去捉奸的时候,他就在,头破血流的,一副惨相。他是给钉的!钉子钉了,他就不能出来,一出来,钉子就扎他的头,他就给扎得面目全非,没有人样,鬼样!他见四季领着自己女人跑了,他也就跟了去,在后面骂,擂着拳头想打四季,还有他女人。但是,他不敢,他怕四季和女人身上的火,只好远远地跟着。四季和寡妇一直跑,一直跑,也不顾苞谷叶儿划了脸,也顾不得火辣辣的疼,就是跑,气儿喘得“呼哧呼哧”的。远处村子的鸡都叫了,成立不敢在跟下去,害怕再也出不来了,他就止了步子,看着四季和他女人跑得没有影儿了。他就“噢噢啊啊”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森人得很,胆小的人听了,定给吓个半死。整个苞谷地儿,就是这种鬼的哭。

    四季领着寡妇跑到了一个废了的土窑,就钻进了窑洞里,坐下了就大口大口地喘气。寡妇还是惊魂未定的,心突突地跳,身子也是瑟瑟地哆嗦,冷得牙打架,满头满脸的汗却湿了刘海儿。四季伸手拦了寡妇的腰,说:“咱再也不能回去了,你跟我走吗?”寡妇转脸看着四季,一双杏眼,好看得很,又带着惊慌,但是明显的就看见了她心是欢的。她无数次地想过,要和四季一起过日子,但见四季没有这种想法,也就埋了心里的这种念头。常言说:“好事多磨!”也有说:“只有共同经了生死,才能见真情!”寡妇听了四季的话,心里何尝不是高兴的?她就依偎在四季的怀里,说:“你快带我走,走得远远的,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四季就出来,看了没有人,就让寡妇跟着他走。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的,反正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不管哪儿,也都是好的。四季真要走了,就想起了他娘,想起了四明,心说:“娘老了,娘一辈子苦呀!现在我就一走了之了,她可咋办呢?再说,四明也年纪小的!”他就是一阵踟躇。寡妇看了他的心思,就说:“你出门认识的人多,给他们说一下,让他们转告娘和四明,别让他们担心呀!”四季听了,正是自己想的,就更是爱怜那妇人,更是喜得很。

    (肆)

    四明在村子周围找四季,找了几日,都没有找到。他就泄气了,回来跟他娘说了,就懒懒地躺在床上。他几日没有见着十子了,想得慌,但是他一直不明白十子那次哭得那个伤心,他想不通,看着十子天真烂漫的,爱说爱笑,咋就哭恁伤心?现在他又给四季的事儿搅得,更是头痛,躺在床上也是难以睡着的。他就听见外面他娘骂:“你这个狗日的,你咋又回来了?看恁儿跟你多是一个样!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死了,我还能趴你身上哭一阵,给你洒几滴眼泪。儿子呀——”说着就又哭了。四明知道是爹回来了,他懒得很,也不想起来,就听他娘边哭边数的:“你不是和那骚狐子在那边成了亲了吗?你咋还回来?你还有良心呀?”又是呜呜地哭!这几天,四明很多次地听他娘这样骂他爹了,他也听出来一点儿门道,也知道了他爹是咋死的!

    山子和梅花在一起厮混,开始并没有人知道的,后来就给人发现了。那是小艾刚有四明那会儿,梅花来送礼,见了山子,两个人就眉来眼去的。送客的时候,山子就送梅花,分开的时候,山子凭着喝了酒,就大着胆子捏了梅花的手。他们有暗号的,捏了几下就是几更见的。谁知,正让一边的张克己看了,他当时忍了,就急着回去,回去就给春晓的爹说了。春晓和他爹听了,都是火冒三丈,春晓当时就操起了给牲口拌草的半截棍,嚷着要打死这骚媳子。张克己还在一边火上浇油,说:“咱们张家,从祖上都是知礼首善的人,从没有出过这等事儿!世风日下呀!世风日下!”春晓就是更恼,提着拌草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正巧,梅花和人说说笑笑的就回来了,走到了门口,给人说:“今晚别走了,来家吃饭呀!”别人都说:“不了,不了!”她就笑呵呵地进了院子。她看见春晓操着拌草棍,脸上怒气冲冲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春晓这样,并不在意的,就说:“你干啥呢?拿个拌草棍!”“干啥?!打死你这个搔媳子!”说着,也没有让梅花反应过来,就先揪了梅花的头发,另一只手拎着棍子,就往梅花身上打。梅花哪受过这种气?就一边去护头发,一边擂了拳头打春晓,嘴里还骂:“春晓,你这个滚孙!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呀?”春晓边打,嘴里也是骂:“日娘的!你在外面勾引男人,看我不打死你!”梅花听了,也看见她公爹和伯都在一边看,也并不拦,就知道春晓是听到什么了!春晓的爹还在一边浇油,说:“给我往死里打!看她还敢不敢!脸都让她给丢尽了!”春晓也就是打。梅花哪打得过春晓?听了她公爹的话,就软了,干脆就让他打吧!

    山子那晚没有见着梅花,等了很久就回家了。他回家不久,张家的人就来找他闹,几个人抓了山子就打,还骂:“日你祖宗十八代,你不睁眼看看,偷女人偷到我们张家了!打!”人们就是一阵好打,把山子打得半死不活!第二天,村子里就传出梅花死的消息。梅花是喝农药死的,她活不下去了。按春晓爹和伯的话说,她是没有脸再活下去了。山子病卧在床上,还是听说了这个消息。在家,小艾是不待见他了,村子里也传遍了他和梅花的事儿。他趁着小艾不注意,也上吊死了,就在梅花入坟的当天。

    小艾一个人还是把两个儿子养活大了,大儿子却偷寡妇,就又给人捉了。她没有脸面呀!她能不恼吗?小艾天天就骂山子,骂他养得好儿子。有天晚上,小艾睡得朦胧的,嘟囔着还是在骂山子。她抬眼看了,吓了一跳。月光下,山子正坐在她床边。小艾就说:“你咋又来了?不是要走吗?”山子本想跟小艾再说点什么,转眼就看了窗外,就又低了头。小艾也跟着看了,一个女人的脸,被着光,看不清楚,她知道是梅花的。小艾更是恼,说:“你走!滚得远远的”就呜呜地哭,她记得在梦里,山子给她说,他们要去投胎的。她也想和山子说点话,抬头看了,山子已经和梅花走了。小艾就再也睡不下,就枯坐着,直到鸡叫,天亮了。

    从此,小艾就对四明特别得好,天天念叨着四明,还骂山子和四季没有良心的。四明在家却就没有半点儿的清闲,整天昏头涨脑的,难受得很。四明想十子,只有和十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开心的,他才快乐。他看着十子笑,他也是笑,听着十子说话,他的话也多。他想,去找十子。一天逢集,他就骑着车子去了。

    四明骑着车子还没有走到十子家的杂货店,就见十子飞快地跑过来,跑着还喊着:“四明,四明!快跑!快跑!”四明以为十子也想他了,快点跑过来接着他。可是,他没有想到十子让他跑,他不明白,只是扶着车子傻站着。十子跑到了,说:“快跑呀!”还推着四明。四明不明白,想问清楚,但是就看见几个人追了过来,他就推着车子和十子一起跑!街上人多,他没有办法骑着车子跑,就推着。他见人稀少了,才赶忙骑上去。十子也跳上车子,在后面催着四明:“快点!快点!追上来了,追上来了!”别看四明平时不吭气儿的,可有股子憨劲,他就咬着牙拼命地骑车。十子一开始还催促着四明,后来她看见那些人追不上来了,就把头依偎在四明的背上,任四明风驰电掣地往出赶。四明骑了好大一会儿,感觉那些人追不上来了,就骑得慢了。慢了下来,他就问十子,说:“他们干嘛追你呀?”十子说:“他们哪是追我,是找你事儿的!”四明不明白,说:“我又没有惹他们,他们为啥找我的事儿呀?”十子嘴撅着,倒不好意思说了,脸上就是羞红的笑。

    自从四明那天从她家走了以后,就没有来过。她整天地往外看,希望四明来,想看看他憨厚的脸,想听听他老实的声音,想给他说说话。她卖东西都心不在焉的,时常给人拿了东西,却并不接钱;或者人家给了她钱,站那儿等她找钱呢!她却就捏着钱,愣着看着门外。可是,四明就是没有来。四明不来了,高翔却来得勤了。他来了,就笑嘻嘻的,问:“十子,忙吗?用不用我帮忙呀?”十子看不惯他那嘴脸,就厌恶地说:“不忙!你去忙你自己的吧!”十子就知道,定是她爸给高翔说了,让高翔和她走近点儿。十子就又很地生她爸的气,在他面前赌气耍性儿。高翔碰了钉子,还是不耽误来,开始还笑呵呵的,后来见十子不理不睬的,就生了气!有一次,他问十子,说:“四明你认识吧?好象是你初中的同学!”十子知道高翔坏得很,什么事情她都能做得出的,就白了他一眼,说:“认识!咋了?”“咋了?!不咋!”高翔就坏坏地笑着,走了!十子就留了心眼儿,她卖东西的时候,就看见高翔的几个哥们儿有事没事儿的,总在她家杂货店外面溜达,有时候高翔也来一会儿,看看就走了。她心里暗叫:“不好!莫非高翔真要”她越想越是害怕,虽然想着盼着四明来看她,但是又很不希望他来,害怕四明给他们逮个正招。她就把店里的生意叫给她三姐,自己在四明来的路口等着,防着四明别中了道儿。十子知道,高翔的几个哥们儿也就在不远处盯着她,她就又害怕又气恼的,牙恨恨的咬得生疼。

    那天,正好四明赶来了。十子远远看见四明,就开始往他跟前奔,也是思念得慌,也是为着他担心,就呼着四明快跑,快跑!坐在了车子上了,十子的心还是兔儿似的,突突地跳。她听了四明问她为什么人家追他,就又是很感慨,眼圈儿就红了,鼻子也是酸,嗓子发直,就说不出话来。十子就是靠在四明的背上,感觉着四明身体的温暖。

    他们来到一个偏僻的去处,十子说:“四明,停下,停下!”他们就下了车子,坐在一片的芝麻地儿边。芝麻儿正开花,香甜得很,很多蜜蜂就在花丛中间嗡嗡地飞来飞去。十子掐了朵芝麻花,攥在手里。四明看着十子,就想抱着她,左右看了,就真的伸手去拉十子。十子就依在四明的身上,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儿。十子摆弄着花儿,说:“四明!你——”四明看了她,说:“我怎么了?”“你——喜欢我吗?”四明听十子又问,他也大着胆子,说:“喜欢!”声音却是小的,连他都听不见。十子说:“你大声说,我听不见!”四明就大了点声儿说:“喜欢!”十子还嫌小。四明干脆就喊起来,说:“我喜欢你——十子——”十子就是满脸的笑,红得很是好看,她就用手指掩了四明的嘴。四明感觉一段温香就钻进身子,自己就给熏醉了,他就拉了十子的手,俯身亲十子。

    他们就紧紧地抱在一起,全不顾身边繁忙的一切。繁忙,是小蜜蜂的繁忙。他们嗡嗡的着急地在花丛里飞来飞去,躲躲闪闪,进进出出。在一朵花儿里,就用了全身的劲儿,吮吸着那股甜蜜。在温柔的阳光下,就全是这种香甜的味道,就全是那种嘤嘤嗡嗡的声音。他们就忘了很多事情,忘了身外的一切,就完全沉浸在那香甜里

    (伍)

    四明已经不再出去了,他得了一场大病。

    躺在床上,他就想了十子给他说的话,想起了——

    原来,十子的爸早就把十子给许配了别人的!

    四明恍惚地躺着,他记得来人告诉他和他娘,四季带着成立的媳妇走了,也不知去向。来的人还说,四季说他对不起娘,不能够在娘身边尽孝,就安排四明,要好好的待娘,娘苦呀!

    四明的娘听了,早是泪水涟涟了。她恨,所有的恨和悲都融在泪水里,就泛滥了一个世界。四明的娘就抱着四明,哭着数着:“走吧!都走吧!老天爷呀——”她就是痛哭,转而就说:“明子,我的儿呀!我只有你了——”

    四明也是泪水模糊了双眼的,家的悲和他的痛,在心里是血,流出来就成了泪。

    四明见着一次十子,想来已经很遥远了。

    十子是打听着来的,满脸的慌张,满眼的惊恐,见着四明,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她哆嗦着嘴唇,说:“四明,你带我走!我——我不想嫁给高翔,他——”

    四明是病着的,强撑着身子,他不想十子看出来。他没有回答十子的话,他心里矛盾得很,像刀绞的,是痛,是伤。他怕说话,怕一张嘴,声未出而泪先流了!

    十子说:“你说话呀!四明!你不喜欢我吗?”她的声音都带着悲凄的哭腔了。

    四明就见了母亲紧张的脸,看了她的眼神,害怕,惊恐,悲伤她还希冀着,紧盯着儿子,生怕再给人抢跑一样。

    四明也不知道,他竟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十子看得却是清楚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战抖着一步步地往后退“啊——”地一声,跑走了!

    四明不知道十子怎么走的,他恍惚得更是厉害,抖抖嗦嗦的,就感觉整个世界的冷!

    十子走了!

    四明在病中,他娘待他很好的,脸上少了曾经的凄苦。

    四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感觉了。他完全就给烧得迷糊的,迷糊的就失了一切的感觉!

    四明躺在床上,只是忍看着日影在屋里爬来爬去,由西而东,有明有暗。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改变的!

    只是,只是他偶尔想起了十子,在他心的结的伤疤上,就裂了丝丝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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